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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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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劲秋确实是被骗来的。

一路上, 自称载宁静子助理的男人,笑容亲切的夸赞厉劲秋的作曲与钟应的演奏, 如何的相辅相成,如何的举世无双。

他听过太多赞美,很少在乎外界评价。

但是,他非常满意对方夸奖自己的作曲与钟应的相映成辉,配合无间。

于是厉劲秋欣然来到日本,深入龙潭虎穴。

还交了手机。

“我现在就是后悔,交一个手机就行了, 为什么还把备用机给交了。”

像他这样的重度手机患者,身上两三个手机轮流使用,世间常理。

可惜, 他因为载宁静子的声望,误信助理, 被谗言吹晕了头脑,一个手机都没剩下。

厉劲秋皱着眉,走在清幽宅院, 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

他抱怨道:“我还真以为载宁大师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担心我的手机影响了他的长寿。结果……”

厉劲秋声音很是不屑, “他就是彤彤恨死了的那个汉奸啊。”

周俊彤剪发明志, 厉劲秋印象深刻。

他向来不关心外人,为了亲爱的好妹妹和钟应,他还是认认真真了解了沈聆和宁明志。

八十多年前的一段高山流水,曾经也算一生得一知己的喜悦。

谁能想到, 等到患难见真情的时候,宁明志的所作所为,竟然比贝卢编造的友谊更为寒心。

厉劲秋眺望园林拱门, 见到“君子院”三个大字,顿时冷笑道:

“我现在都想给宁明志作曲了。”

《金色钟声》给了他为民除害的信心,他扬起下巴,示意牌匾,“曲子就叫《伪君子》怎么样?”

钟应笑出声。

事实上,厉劲秋来到载宁宅邸后,一言一行都忍不住令他勾起嘴角。

哪怕是刚才喋喋不休的抱怨,他也听得趣味盎然。

硝烟弥漫、规矩繁多的院落,唯有厉劲秋这样不受拘束的自由性格,能够荡涤所有密布乌云。

钟应挑起眉梢去看君子院的“君子”,云淡风轻的回道:

“伪君子听了你专门为他而作的《伪君子》曲谱,估计丝毫不会感到害怕,还会觉得你在赞美他。”

短短几天,他已经充分了解了宁明志这个人。

远比贝卢心思叵测,又十分的容易理解。

他对自己的行径一清二楚,做尽亏心的事情,依然不怕有鬼敲门,还敢直白坦荡的说给爷爷听。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遗音雅社的乐器流失,是他要救沈聆。

遗音雅社的音乐家受难,是他们过于固执。

即使是他的亲生父亲,为他的奴颜屈膝羞愧难当,气得撒手人寰,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不听他的劝告。

“宁明志灵魂里跪给了他的天皇,自然认为他没错。爷爷来,对他一顿迎合,他觉得理所当然;我来,对他一顿斥责,他觉得无所畏惧。”

钟应一边说,一边想起宁明志苍白丑陋的老脸。

“也许,他只会为一件事感到怒火中烧,气到心脏骤停——”

“什么事?”

厉劲秋充满好奇,他就爱听这个。

然而,钟应笑了笑,视线意味深长的落在远山身上。

这载宁宅院四处都是监控,身边还要安插一个听得懂中文,时时跪着汇报的探子,可谓是天罗地网。

钟应心里清楚,一句不说,推开了猗兰阁的大门。

安静的筑琴摆放于琴桌,庄重清幽,哪怕世上千年,对这张十三弦筑来说,也不过是转眼一瞬,浮云如烟。

他拿起轻巧莹润的竹尺,低声念诵: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宁明志想的,只有沈聆,宁明志怕的,也只有沈聆。

如兰枝玉树般纯粹的沈先生,正像这一曲《猗兰操》,牵动着宁明志的心思,却对宁明志弃之如敝履。

真想击溃宁明志厚实的心理防线,让他罪有应得,还得依靠八十年前的一场孽缘。

钟应不解释,仿若凝视筑琴,起了个乐曲的前奏罢了。

厉劲秋专注看他,显然不懂这首诗词的深意,更不懂钟应为什么执尺而不击筑高歌。

眼前这张细颈筑琴,厉劲秋在樊林琴馆,见过相似的琴弦,由钟应击响,声凄乐哀,着实独特。

他等着钟应纵情于琴,但是钟应竟然将手中竹尺,递给了他。

“试试?”钟应笑道。

“我?”厉劲秋惊讶的看了看竹尺,又看了看钟应。

就凭他和钟应长久的相处,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技术水平。

不能说竹尺落弦惊动天地吧,至少也能难听得让鬼神痛苦。

然而,钟应充满期待,说道:“我记得之前你就对筑琴好奇,可惜没能来得及好好让你体验一下。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你面前的又正好是沈先生留下来的十三弦筑。”

“试试?”他又将竹尺递了半寸。

沈先生的琴?

厉劲秋眼睛一亮,立刻就拿过了竹尺,“千年筑琴,我确实得试试。”

远山没等到他拒绝,却等来了这句欣喜的回答,立刻想要出声阻止。

可厉劲秋却轻松恣意的任性一敲——

噔!

安静了许久的筑琴,响起了清晰弦音。

竹尺落于琴弦,敲击出清脆声响,此起彼落,泠泠潺潺,不像悲伤凄婉的乐曲,倒像是心怀喜悦的试琴。

弦音回荡于猗兰阁,立刻唤醒了监控之后的宁明志。

“猗兰……”

他猛然从轮椅上坐直,紧紧盯着一直运转的监控屏幕。

视线模糊不清,耳朵却格外灵敏。

这是猗兰琴的声音,即使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也能够听出弦弦回转,竹击琴弦。

宁明志神色狂喜,以为钟应总算按捺不住心中渴求,击响了千古名筑。

他双目迥然,仔细聆听天才的乐曲。

然而,十三弦筑奏响的旋律,又叫他脸色苍白,视线困惑。

一声声一段段,毫无章法,即兴而为。

没有《猗兰操》的清雅高歌,也没有《战城南》的壮烈悲戚。

像极了小孩儿随手敲打的玩乐,发出了叮叮咚咚噔噔噔的响动!

“谁、谁在击筑?”

宁明志虚弱的出声,恨不得自己冲进猗兰阁,看谁这么大胆。

致心看到那位费尽心思请来的作曲家,悠闲恣意沉浸在自己的叮叮咚咚里,惶恐的回答道:“是厉劲秋先生。”

老人痛苦不堪,想叫致心关闭监控,又舍不得监控里可能会传出钟应的琴声。

他皱着眉,忍耐着可以称之为噪音的旋律。

杂乱的声响,像是那个陌生的作曲家,故意折磨他奏响的魔音,害得他痛苦不堪。

可惜,宁明志纯属自作自受。

他要求静子劝说钟应,又要静子以纪念屠杀的名义举办音乐会,为的就是听钟应击筑弹琴。

然而,静子见过钟应的固执之后,始终推说不宜做这样的安排。

他才不得不叫了静子的助理,去中国再跑一趟。

厉劲秋,他有所耳闻。

无论是意大利那场庆生音乐会,还是维也

纳的纪念音乐会,都有他为钟应作曲。

虽然他未能亲临现场,但是听他徒子徒孙打听之后反馈的信息,不得不令他感到心动。

琴师就当有最好的曲,也当用最好的琴。

宁明志根本不在乎什么雅韵什么木兰,他只在乎厉劲秋有可用之处,连耳旁噔噔作响的刺耳音调,都能够忽略。

一室吵杂的击打琴弦,终于停止。

宁明志皱着眉,忽闻厉劲秋年轻傲慢的声音——

“这琴不错,用竹片敲起来清脆顺手,挺好玩的。”

好玩?!

宁明志气急攻心,只想痛骂这个不懂得尊重筑琴的西洋乐作曲家。

那可是千年古筑,经了沈聆的双手调弦、补音,他夸不出什么“绝世名琴”“声清音亮”就算了,竟然说好玩!

“静子呢!”宁明志忍着怒火出声。

致心立刻说道:“我们去请。”

老人愤恨的盯着屏幕里模糊刺眼的身影,听着厉劲秋和钟应谈笑。

“你怎么不弹?怕在我面前自惭形秽吗?”

“这地方倒也有意思,三步一监控,九步有人跟,连房间都还带探头。”

“日本人真变态。”

宁明志瞪大眼睛,致心呼吸一窒,算是见识了厉劲秋的直言不讳。

毕竟,远山还在那儿呢!

“师父,要取回筑琴吗?”致心谨慎询问。

宁明志依靠在轮椅里,烦躁不堪,只想立刻把聒噪的厉劲秋赶走,又心中怀着一丝丝期待。

“不。”

他看不清屏幕里的身影,也能从杂乱弦声中,感受到厉劲秋截然不同的桀骜不驯。

“将猗兰留在那儿,也许,他能让钟应弹琴。”

厉劲秋备受瞩目的留下,住在了猗兰阁旁边的寒梅堂。

一墙之隔,挡不住没有手机的可怜病人,赖在猗兰阁里闲聊,直到钟应困倦的忍住呵欠,舍命陪君子,他才依依不舍的道别,去隔壁监控室做一位新囚犯。

厉劲秋躺在寒梅堂雕花大床上,眉头紧皱。

习惯了凌晨三四点入睡的生物钟,在没有手机之后更加难熬。

夜晚灯光熄灭,月色明亮。

他越想越清醒,骤然翻身起来,坐到了八仙桌旁。

正对监控。

造型显眼的白色监控探头,像一只枪,故意居高临下抵着宾客的脑袋,提醒着:我在看你。

他觉得这件事很神奇,这地方也很神奇。

老不死的家伙,辜负了遗音雅社沈先生的一片情谊,沽名钓誉、健康长寿……

总觉得好像太阳底下无新事。

坐在桌边沉默盯着监控的厉劲秋,忽然出声。

“喂,我说的话,你们应该听得见吧?”

厉劲秋一贯不是客气的人,“也没什么,就是晚上没手机,睡不着,跟你们聊聊。以前我在意大利音乐剧院,为一个叫哈里森.贝卢的人写过一首曲子,叫做《金色钟声》。”

“如果你们不清楚,可以网上查查,这首曲子非常应景,专门给骗子小偷强盗败类送终,贝卢先生深懂音乐,听完就气死了。”

他聊着过去的事情,充满着一腔畅快惬意,“我就想着,载宁大师千方百计的请我过来,说要邀请我作曲,是不是也听说了这件事,慕名请我给他送终?”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孤独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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