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2 / 2)
这番话,她专程说给苏润听的,那厢苏润听进耳中,努力平复下来。
陆华亭听了半晌,如何听不出其中门道?
本以为苏润已被转移走了,没想到她竟然就把人藏在这观中,就在他眼皮底下!
毫无征兆地,他的手放在蹀躞带上,一声轻响,银光闪烁,软剑弹击在四面墙上,直将帷幕中间割开四道血盆大口。
若苏润藏在帷幕背后,方才已经被割掉脑袋。
那一瞬间,群青用身体挡在供案前,此时才看清陆华亭手中是一柄两指宽的软剑,薄如木片,锋利无匹,因一切太快,她的心跳得很疯狂:“长史敢持械入宫。”
“吃一堑长一智,难道还让娘子再保护我不成?”陆华亭平静地握紧剑柄,看向她身后,“让开。”
群青没动,那一线银光忽地被拉上去,刮擦着她的衣裳,落在她颈边。
群青不知他为何硬要与苏润过不去,她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疯子:“长史,做人留一线。”
陆华亭凝望着她:“你看,你又要我看你的面子。你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何要看你的面子,帮你照顾你的人?”
群青说:“不是我的人。”
“好,那就是我的人。”陆华亭道,“我的人自有用处,现在他临阵脱逃,娘子坏我的局,是想以身代他?”
“那你便冲着我来。”群青静静地望着他,分明是对抗之意。
陆华亭的眸色幽深了些,注视着她,似没想到她说这种话:“青娘子,这是你说的。”
群青汗流浃背,手向后扶着供案,慢慢摸索着密道开关。
那密道在地下,苏润身上没有功夫,摔下去可能会瘸,但总比死好
() ……
刚动一下,群青便感觉到凉意贴上她颈上的温热的脉搏。登时,她把前世今生的憎恨累加起来,呈现在瞪他的眼神里。
陆华亭望着她,却忽地笑了:“这感觉有些对了。”
“有些东西,譬如老鼠与猫,蜘蛛和蚊蝇,生来便是对立的。摆在其他位置上,都不太对劲,唯有做天敌最是如鱼得水。”他轻声询问,“你觉得呢?”
群青闭上眼,只能感觉脉搏压着剑刃跳动的热意。
不是的。她不想这样的。她分明已经躲着走了,为何偏偏又走到这一步?这前因后果太过复杂,短时间内,她无法凝练成一句话。但若急于辩解,又十分虚伪,好像为活命求饶一样。
“陆大人,我……”
睁开眼,她发现陆华亭在安静地听着她说。
“把剑刃挪开,放了我们。”群青脸色有些苍白,“我有个消息,跟你交换。”
“什么?”陆华亭将剑刃稍稍移开了些。
“密奏。”群青说,“殿下手里有你的密奏,你在这里耽误时间,小心席间被人参了。”
身后忽地传来了咣咣的敲门声,两人一怔。敲门声很急,却长短有序,似有节奏。
群青用手把剑刃拨开,陆华亭折身出门。
狷素从夜色中闪出来:“长史,不能再待了!东宫的人跟过来了。你看,属下好不容易才甩开。”
他手指处,有一小内侍提着灯笼,在幽暗的道上徘徊。
“为何甩开?”陆华亭疑惑。
狷素比他更疑惑。陆华亭说:“又不是来跟我的。”
“那也不能待了!”狷素拉他,“圣人已到,万一第一件事就是发落殿下怎么办。王妃唤长史速速返回!”
陆华亭捡起一颗石子掂了掂,砸至那小内侍脚下,引起了他的注意,随后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狷素:“你守着,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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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内,苏润顾不得手脚麻木,催促群青回去:“圣人来了!若连累了娘子,雨洁万死难辞其咎。”
“你不能这样回去。”群青拉住他,他虽和其他家令打扮相同,脸上却没化浓妆,所以方才她远远便认出来。
她搬起苏润的脸,用手指蹭下自己的口脂,抹在苏润眼皮上。
苏润有为难躲闪之状。
群青面无表情地把他的下颌抬起来,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文士哪一点吗?自尊心太强。别人说你两句,要死要活。你既然有喘症,就是练也得把心胸练开阔一些,若是觉得上个妆便觉得不堪,想想我在宫里是如何给贵主下跪的!”
苏润怔住了。他总算发现群青绝无仅有的一个缺点。
她很凶。
苏润的母亲和姐姐都是温润女子,以至于群青疾言厉色起来,除了答应,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难道不知道,为何公主特许你不上妆?”群青说,“方才你没进殿,孟观楼就在里面喝酒。”
苏润一听到“孟观楼”二个字,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故意将某送到孟观楼眼前……可是,这陆长史想做什么呢?他想在宴席上弹劾孟观楼?那我不是不能做。”
“他事先跟你交代过什么吗?”群青问。
苏润摇头。
群青说:“倘若他想让你揭发孟观楼,理应先告诉你该做什么,让你写供状,走二司程序才是。这种宴席能是什么告状的好时机,你就算说出了真相,也只能做一步乱棋!”
“我暂时猜不出他要干什么。”群青默了默:“可能是丹阳公主。”
苏润不解。
“丹阳公主,太原封地有驻兵。”群青简单地解释,“她若参与夺嫡,无论对哪方都很重要,只是丹阳公主不参与朝堂纷争。她本与孟观楼有情,最近突然解了婚约,闹得满城风雨。你猜,孟观楼见你出现在丹阳公主身边,会怎么想?”
苏润道:“他会害怕,以为丹阳殿下收集罪证,决心与他为敌,自然与丹阳殿下反目,不留情面。便能因某之故,将丹阳殿下拉到燕王这里来!”
他从来不知自己在陆华亭手中为棋,能有这么多用处,一时冷汗涔涔,想说什么,竟有屈辱哽咽之态。
“怎么了?我还没问,你在丹阳公主那里还好吗?”群青最怕人落泪,一时手足无措,小声地问,“你可是已经……失身了?”
“娘子!”苏润面红耳赤地反驳,“丹阳殿下倒也没有那么荒唐。某只是后悔,当日,携礼投奔陆长史,他说,给我找个好去处。”
一提此事,群青愧疚万分,毕竟是她的指点,只得反过来安慰苏润:“这个人就是这样,性情难测……”
很奇怪,群青也不知陆华亭为何偏偏对苏润这般为难。
“绸子到底是谁?”她问。
苏润总算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娘子,你要小心,那陆长史非但在找你,还想杀你!”
群青睫毛颤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成排烛光竖成一线,光晕之中,四面帷幕被软剑划破,残破不堪。头顶的白玉观音低眉,在烟雾中淡淡地俯瞰人间。
“陆长史给侍从讲了个故事,绸子是故事里的人,绸子一日发梦,梦见了多年后杀他的人。”苏润说,“若某没猜错,他的意思是,梦中你就是未来杀他的人,所以叫下属提前找到你,杀了你!”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观外促织的长鸣。
五雷轰顶。
这是群青当下唯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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