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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天意如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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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加起来都没有活够他的零头,连天人之隔都跨不过去,更别说绝巅,永恒,却总是要来告诉他,他应该走什么样的路。

但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可交流的呢?

每一个人都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对于事物有着囿于自身本质的差异认知。大家唯一的相同点,无非都在路上行。

天生于世,都是修行者。

从生到死,即是修行的过程。

前段时间他读书的时候,读到一句话,是岳孝绪说的,他深以为然——

“我见世人皆道友。”

后面还有一句——

“或道敌。”

世间之人,不就分为这两种么?

“助我成道者”,“我必杀之而后能前行者”。

宽敞平整的官道上,两马并行。

马背上坐着的两个,有那么一瞬间,也很像是同行人。

鲍玄镜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察觉到那里有一团阴翳。

在鲍维宏与独孤小对视的那一眼里,他仿佛也与姜望对视了。

一如当年庄承乾以之填劫,而将其填成了这具现世道胎唯一的漏洞。

在降世八年半之后,他终于感到天道深深的恶意。

所有的意外他都觉得还好,唯独是与姜望的意外碰撞……

就差直接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了!

过去几年的顺风顺水,步步为营,仿佛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天命厚我”,不曾有过。

过往八年半不曾相扰的沉寂,仿佛都是为了积攒此刻的力量。

天道的恶意一旦展现,就要将他斩尽杀绝!

可是……

为什么?

他是天命之子,纯粹的道胎。

他拥有超脱级的眼界,且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

整个降生过程,绝对没有一点错误。

降临在真正生活在现世、也主宰了现世的人族中。

在临淄城里生活、学习、成长,和相遇。

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人”!

为何会被天意这样针对?

恶意从何而来呢?

杀人越货尚有一贪字!尚且因怀金。

如此强烈的、直欲置于死地的憎恶,总不至无根而生。

“郑叔叔。”鲍玄镜欣赏着官道旁的风景:“如果你一直被针对,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该怎么办?”

郑商鸣愣了一下。

他没有问鲍玄镜是不是在稷下学宫被人欺负了,并不试图以“大人”的角度去解决它,而是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

“如果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我一定什么都没做错。”

北衙都尉这样说道:“有时候你必须做一些别人不喜欢的事情,有时候你也不知道他们不喜欢什么,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厌憎,但决定你应该怎么做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喜恶。”

鲍玄镜以指为梳,随意地梳理着骏马的鬃毛:“如果针对你的人,不止一个呢?”

“如果我确定自己没有做错事情,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不满而怀疑自己?”郑商鸣道:“一个人针对我,是一个人错了。一群人针对我,是一群人错了。所有人针对我,所有人都错了。”

“那如果全世界都错了呢?”鲍玄镜问。

“纠正它。”郑商鸣的表情有一霎那非常自信,甚至称得上锐利,但很快温缓下来,最后变成了苦笑:“我很想跟你这么说。但事实上我做不到。可能只有姜望重玄遵那样的人,才有资格那么说。而我——”

他看着前方的路:“我会认错。”

“认什么错呢?”鲍玄镜问:“你也不知你犯了什么错。”

郑商鸣略有些怅惘:“错而不自知的错。没有足够的能力,却不够合群的错。”

两人并马,终于走出了临淄城的阴影。但天色昏昏,似也不剩多少游玩的时间。

“哈哈哈哈哈。”鲍玄镜终于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先射箭,再画靶。

世上最容易的事情,莫过于先认定一个人有错,再去找他的错!

降生现世以来,他或许犯过一些错,但绝对没有致命的错误发生。他或许有过一些囿于知见障的疏忽,但都建立了足够多的安全防护,不至于因疏而死。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就像郑商鸣在朔方伯府里所说的那样——

不是你的问题。

彼时他就已经惊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对他张开,某种恐怖的力量推动了天意,想要将他绞杀。或者至少是要将他逼到某个早已准备好的陷阱里,他的一切反应,或都在加速坠跌深渊。

他并不害怕对手,不管那只推动天意的手归属于谁。他也是屹立在诸天顶端的强者,有足够多的斗争经验。与人斗,是其乐无穷。

真正令他惊惧的,是天道对他的恶意真实存在!

因为这意味着他在过往针对天道的所有对弈,全部宣告失败。那么这具现世道胎,就成为毫无意义的存在。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旅途,回到他的幽冥世界里去,回收他的积累,想办法重证幽冥神只,试着重新成为那个未能完全超脱的超脱者。

那就是他的尽头了!

也是他最好的结果。

此时做多则错多,他停下了所有有意无意的布局,中止一切身外的动作,而专注于道胎本身。便以这具身体,对郑商鸣发出郊游的邀请。

唯有在临淄城外,避开齐天子有可能的注视,以郑商鸣这等权重而实力普通的北衙都尉为遮掩,他才敢稍微放肆的做一些事情——

此时才警觉,他那会儿在城中看到白骨圣女就想直接动手,是多么昏昧的事情。确实是在人瓮中!

在郑商鸣的掩护下,走出临淄城,是更近幽冥的一步。但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他也不甘愿。

和郑商鸣同行,听郑商鸣讲他的童年,在这个过程里,他只专注地做一件事情——

改造他所骑乘的这匹妖马。

在郑商鸣不知觉的情况下,他所骑乘的妖马,腹中内脏已被掏空,腔壁涂满道纹,精血聚为一朵血莲绽开,完全替代了马的心脏。

而骑在马上的名为“鲍玄镜”的道胎,也只剩下一个空壳!

真正的鲍玄镜,精魄血魂尽聚于一点,正坐在那朵血莲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鲍玄镜现在就是这匹妖马。

他破除了千难万阻,才变成真正的人。却又剥离人身,自堕为妖马。

这当然不是一种自暴自弃,而是他这样一位曾经走上幽冥超脱的存在,向这一切发起反击的开始。

就如郑商鸣所说——这个世界犯错了……强者纠正它!弱者认错!

总之都是要活下去,再说其它。

就在化身妖马的那一刻……这个世界清澈了。

就如胎中之谜被解开,是蒙昧之雾被吹散。

他这时才可以真正清醒地审视这一切!

往前看,山重水复。蓦回头,灯火人间!

当他为妖马而非人,从一个不被遮蔽的视角,来看世界。

风景原来不相同。

过去的蒙昧,被那未知对手轻易拨动天意,险些逼入绝境……

不是他看得不够远,不是他愚蠢不聪明,是先天有限,且外力遮掩。

是的。朔方伯府的绝世天才,世所罕见的天生道脉鲍玄镜,先天有“限”!

以他曾经抵达超脱的眼界,这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清晰。

为何暗中出手的那人,能够捉天意之刀,将他斩得这样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在“清醒”的瞬间就已经想明白。

抹掉心头阴翳的同时,真相就已经到来。

所以他才哈哈大笑。

苗玉枝天赋有限,温汀兰很聪明但还不够,而他被那种力量蒙蔽了!

“哈哈哈哈哈哈!”

鲍玄镜大笑不止。

笑得眼泪都出来。

为何万事不吉。

为何天意如刀啊?

竟是因为一个如此简单的原因——

因为天命在妖!

他存活过漫长的岁月,成道已经很久很久。

他是知道天命在妖的。

可他也被那些改变人族命运的人族先贤骗过去了。

远古人皇和远古八贤……

那些人欺天、欺世,改变了历史、现在,也永远地影响着未来。

坐在幽冥世界里的他,明明一次次地检阅历史,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以为天命已经转移!

但其实现世人族,并不是远古时代被妖族捏出来的人族,称之为“人”的生命印痕,从来没有固定在那一个时刻。

妖族创造人族,人族也创造自己!

早就吞了百族之源!混了诸世之血!取万界之菁华而一身独用。

所以横压诸天,所以雄峙万万年。

所以天道不弃人道昌。

所以是这么有趣的现实啊——

我鲍玄镜,竟才是当今世上,最纯粹、最类古的人。

远古时代的人!

现世的纯血返祖者!

被所谓“天意”厌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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