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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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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天旋地转。

他仿佛坠入了深海,冰冷的海水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分温度,黑暗中,只有无边无际的彻骨寒意。

好冷啊……

今年冬天,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郦黎呆呆地站在阳台上,城市的霓虹灯在雪夜中变得模糊不清,不远处的广场上似乎有什么活动,人声鼎沸,热闹喧腾。

但这一切都与郦黎无关。

他现在满脑袋,都是方才霍琮在室内说的那番话。

身后,阳台的门被推开。

电视机正在放着春晚重播的小品,屋内充足的暖气争先恐后地涌出,飘落的雪花被气流重新吹上天空,又再度慢悠悠地落下。

霍琮很仔细地给他戴好围巾,又用指腹擦去他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轻声道:“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郦黎沉默着不说话。

“你别这样,”霍琮叹气,“我现在都后悔,不该这么早告诉你了。”

“早?”郦黎强忍着再度流泪的冲动,红着眼睛死死瞪他,“我们认识十几l年了!十几l年了你才告诉我你有这病,霍琮,你他妈究竟有没有把我当过朋友?”

“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何必呢。”

“你闭嘴!”

郦黎恨不得一拳打在这人脸颊上,可当他抬起手时,看到霍琮那双沁着淡淡无奈的漆黑眼眸,又颓然放下了。

他上前一步,用力抱住霍琮的腰,把头重重抵在青年的肩膀上,都到了这个时候,冰冷的身躯竟还妄图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能治好的,对吧?”

“………”

“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敢保证,”霍琮平静回答,“这是基因病,非常罕见,全球都找不出几l例,因为颅内肿瘤生长位置很不好,周边神经血管过于复杂,

() 目前都找不到敢给我做手术的医生。”

“如果它不继续恶化,我或许还可以多活二十年,但医生也说了,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极小。”

郦黎有时候真的恨霍琮这份过于清醒的理智。

残酷到就连自己的死因,也能用平淡的口吻剖析,丝毫不给自己和他人留一丝一毫幻想的余地。

他颤声道:“这人是庸医!你别听他胡扯!”

霍琮笑了笑,眼神眷恋地摸了摸他的发丝。

“我也自欺欺人过,也挣扎反抗过,但最后我明白了,有些事情,大概不是靠努力就能办到的。”他说,“没关系,这样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郦黎退后半步,用力一抹眼泪,“没人给你做手术,那我来!我去学医!”

“别闹,你有自己的人生,没必要为了我……”

“你别说了!我不管,我就是要当医生!!”

霍琮皱起眉毛,张了张嘴巴,似乎又对他说了些什么。

但郦黎已经全然忘记了。

只记得他们那天,第一次大吵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记忆长河蜿蜒向前,冬去春来,窗外花坛里的积雪悄然融化,迎春花盛开的那一天,身边所有人都接受了他要去学医的决定。

除了霍琮。

直到填志愿的那一天,霍琮都还在劝说他放弃这个念头。

“如果你是出于喜欢,或者对病人救死扶伤的心情,那我赞同你去学医。”他再三劝道,“但是你学医的初心,绝不能是为了给我治病。”

但郦黎没有理会他。

当时他心想,为什么不能?

救霍琮也是救,救其他病人也是救,有什么不一样?

十几l年后,郦黎坐在墓园的长椅上,静静眺望着远处的青翠草坪,终于明白了霍琮真正想对自己说的话。

他现在,已经是全国最年轻的三甲医院主任医师,经他操刀主持的高难度开颅手术已有上百台,在这一领域发表获奖的论文,更是不计其数。

可他还是会每天看资料看到深夜,如果资料看完了,就去翻书架上的中医古籍、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医书。

因为他已经养成了习惯。

难得有空时,郦黎也会跑到图书馆,去翻翻霍琮生前爱看的历史和军事类目。

这样等到清明节的时候,就能买两本不错的烧给他。

他的导师曾经对他说,一位医生,总是对第一个死在自己面前的病人尤为记忆深刻。

霍琮就是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见的第一个病人。

此后,每一次手术成功,面对病人及其家属的感激涕零,郦黎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他。

或许霍琮说得对,他不该学医。

尽管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医术精湛的医生。

……可他却救不了他最想救的那个人。

出于一些原因,郦黎很早就签下了器官捐献同意书

,后来还和霍琮一样,又签下了冷冻大脑进行科学实验的同意书。

也不知道后来那帮论文写的一塌糊涂的学生,都拿他和霍琮的脑子干了什么,郦黎无奈心想。

猜测一下,大概是投放意识穿梭时空一类的实验吧,全息不太可能,不然他现在应该是有系统的,也不会莫名其妙失去一段记忆。

真希望他们能写出一篇像样点的文章,别辜负了他的大脑。

一线光亮破开混沌的茧,照亮了黑暗中的记忆长河,郦黎站在时间的尽头,昂首期待地望向天空。

该回去了。

这一次,还有人等着他。

夕阳晚照,又是一日过去。

昏暗寝殿内,一只青筋浮凸的修长大手掀起香炉的盖子,火光在他指缝间一闪而过,几l息之后,一股苦涩药香在室内弥散开。

郦黎缓缓睁开眼睛。

他偏过头,望着坐在自己床榻边的高大人影,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嗓子也极为干涩沙哑。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霍琮说。

他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去,嘴唇干涩,眼中血丝密布,五指还紧紧攥着郦黎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我下午刚到,放心,京城没有乱。”

郦黎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霍琮想起身,但手上传来的力道又让他顿住了,他见郦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便俯下身侧耳去听。

“要……”

“要什么?”

郦黎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抓着霍琮的衣襟,长长喘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半辈子的遗憾都叹出去。

“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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