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5章(1 / 2)
"好久不见, Rye。"
当戴着褐色墨镜的男人笑着这般说时,赤井秀一的眼瞳深处闪过了异样的光彩。
就像曾被他亲手埋葬的枯枝在无声中复生了,枝条主动穿破了压在表面的积雪,落进他被霜雪覆盖成黑色的绿眸里。
他终于可以伸手扒开厚雪,将枝叶重新带到阳光下,守护或许已经疲惫不堪的它恢复健康,长成它早该成为的模样。
只是-
有些意外。
应该说,非常意外。
新生的枝叶比他以为的更茁壮 根本不需要谁来守护。
映入赤井秀一眼中的,是一株参天巨木,仰头也望不见它盘错延伸的枝节有多广阔,所有人只要向中心走近,都会被放置在越深越暗的树荫下。
谁也无从知晓男人隐蔽于黑暗中的一切,但是,只要知晓一点就够了∶
树荫中很安全。
只要能来到这里,就不必恐惧外界的危险。
……他变了相当多,唯独本质一点没变。
赤井秀—想。
终于确认到了早有猜测的答案,接下来,,饱受内心折磨才等到今天的FBI应该做什么?
稍微温柔点的方式,就是熟练地压制住分别前还满嘴谎言的男人来一段内容丰富的言语教训让总把有事轻描淡写说成没事的他学会听话,重点是学会万事以自己优先。
但鉴于说了也没用,包括赤井秀一自己, 也是这种永远学不会自保优先的人,所以这个方案先行舍弃了。
那就只剩一个不那么温和的方案了。
"..."
1..
千穆接受了来自FBI超过十分钟的无言凝视。
黑发男人的眼神倒不显得凌厉,也没有什么隐晦的暗示, 坦荡而直接,仿佛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而已。
只不过,没有暗示就是最明显的暗示。
最能洞悉人心,如今也最擅长装傻蒙混的红发男人心中失笑。
那个放下伪装后脸皮略薄的"克托尔"已经不在了,赤井秀一再拿这套来对付他也没用,他相当有耐心,完全可以跟男人对视到第二天天亮。
赤井秀一大概也知道,但他还是堂而皇之这么干了,赌的是另一个选择命题。
真是个狡猾的FBI。
千穆也认真多看了赤井秀一几眼,把这张抛掉易容的脸再度记下,逐一替换到模糊的记忆画面里去,缺失的拼图又修好了一块儿。
其后,他就不跟男人大眼瞪小眼了。
"对我刚才的那句话不满意吗,哎,那我重新来过吧。"
千穆从善如流地改口∶"好久不见,秀一。
带着以前死也喊不出来的亲昵,他笑意盈盈。
赤井秀一的双眼微乎其微地睁大了一瞬。
然而,这个男人全非等闲之辈,除了惊讶,几乎没有怎么愣神。
初时不习惯也无所谓,以后就习惯了,就像他曾经也不习惯向人直白表示关心那样。
所以,FBI王牌绿瞳含笑,应得很是自然∶"嗯。好久不见,千穆。"
他向千穆伸出左手。
干穆以为他也想要满足满足仪式感,久别重逢要跟自己握握手,便将自己的左手也伸了过去。
"咔卡嚓。"
这是连如今道行颇丰的千穆都意外的声音。
……?"他看着扣在自己腕间的手铐,"能问一问,这份不怎么友善的重逢礼物,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吗?"
"几个月前,我跟绿川见了一面。绿川航,诸伏景光,你应该很熟悉。"
"绿川…….."
千穆又回收了一点零碎记忆,原来那个字是"航"不是"光",奇怪,什么时候记全的呢-
2—倒
也无所谓,反正是个假名。
"诸伏,景光。"
他默念这个名字,若有所思的同时,任由赤井秀一把他的右手也拷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诸伏君主动联系的我,提了你的名字,我们就约了一个地点见面。"
赤井秀一省略了见面前的诸多细节,时间跨度,从三个月前,一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
逃离花了两天时间,躲避组织的疯狂追杀花了十天,在第十五天的清晨,赤井秀一得知了"克托尔"的死讯。
因为他还没有放弃将千穆带走的念头,姑且算是安全了之后,立刻联系了总部,希望能继续搜寻组织重要研究人员"克托尔"的情报。
赤井秀一原以为,想知道那个人的现状会很困难,组织将那个人藏得极深,不会让他的消息轻易暴露在外,结果消息来得超乎想象地快。
快到赤井秀一在看到那段新闻节选前,就有了心脏极度压抑的不祥预感。
看完后他又觉得慢,太慢了。
慢了足足十一天——不,他慢掉的,是会让余生充满自责与悔恨的漫长时间。
赤井秀一靠坐安全屋的墙边,屈起一条腿,夹着整晚未断的烟的手偶尔会搭在膝盖上,他仰望窗外的月,仿佛回到了分别的那个夜晚。
回到那一晚,他不会相信千穆的话,他不会再相信组织可能会存在一丁点的仁慈,他会
他会不管不顾任何后果,就算把人打晕拖走,也要把千穆带回美国吗?
即使事后再做这个毫无意义的假设,赤井秀一竟然还是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
面临重大的抉择时,赤井秀一是个冷静到冷血的男人。
哪怕时间重返那一晚,他的思路可能还是不会变∶以负伤之身带走千穆,结果几乎必然是两人都没能离开,一起死在黎明前夕。把干穆留下,相信他言之凿凿的"没事",各自都还有一线生机,还有机会再见。
他会权衡利弊,从两个糟糕的选项中,选出相对较好的那个。
可是。
第二个选择的确要比第一个更好,后续却是,千穆会死在摩天轮顶端的爆炸中。
到底怎样的结局算好?多出来的这四天,就能算是他从"命运"抉择中赢回来的时间么?
就算把干穆带回了美国,如果迟迟找不到治疗方法,那么千穆还是会死,难道他擅自帮他做了一个选择后,还要再帮他选择一个更好一些的死法?
赤井秀一的内心世界,总是被这些"理性"填满,以前这是帮助他更好在黑夜里行走的利器,现在他却没来由地厌恶起了自己这样的秉性。
不管怎样,视作家人的兄弟,如今都因他而死。
赤井秀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沉痛。
虽然抽完扔了一地的烟蒂被及时清扫出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看起来都很平静,但和知晓某个人死讯的另一些人一样,在黑发男人的身上,也发生了不可忽略的变化。
三个月前,赤井秀一刚从美国回到岛国,不只仍抱着寻找父亲下落的目的,还带来了燃烧整整三年的复仇之火。
他不惜毁掉自己,也要击碎名为黑衣组织的庞然巨物。
就是在这时候,赤井秀一接到了来自意外之人的联络。
很难想象那个男人是怎么兜兜转转,找到隔阂巨大的他这里来的,赤井秀一的第一反应,便是敬佩"绿川航"的勇气和毅力。
"绿川航"联系上他,明显是顶着巨大压力的私下行动,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言说。
男人自然不是为了当初卧底时那点交情,特意来找他叙旧的,开头便点明了自己是"克托尔"的好友,想找他了解一些事情。
只凭这一句话,赤井秀一便醒悟了过来,多年前遗漏的些许不解彻底被补全。
"绿川航"是"克托尔"的好友,假扮成"博士"的千穆才会临时设计一场假死戏码,放暴露出底细的"绿川航"离开组织。
而"克托尔"的身份是假的,也就是说,千穆极有可能和"绿川航"一样,是用假身份打入组织的卧底。
他们都是岛国警方的人。
与幸运撞上千穆的"绿川航"不同,千穆自己的运气很不好,以研究员身份进入组织的他,因猝然涉及到超出想象的秘密,直至死在组织的逼迫下,都未能脱身。
赤井秀一没想到自己千想万想,仍旧想得浅了,千穆那时所承受的压力,还有更加难言的一层。
同为卧底的他,完全能明白那个人当时的痛苦。
怪不得两年后见到千穆时,他会是疲惫与绝望的集合,将重要的机密那么轻易就泄露给自己。
怪不得当自己许诺一定会带走他时,他会是那般冷淡如死水的反应。他回不去了,也不打算离开,或许早在那时,他就做好了沉没在泥沼中的准备。
赤井秀一猜测过,"绿川航"突然要见他,是不是想要为好友报仇,毕竟从他们的视角,警方卧底"克托尔"的死,FBI卧底赤井秀一有着不可推诿的责任。
所以,暗中见面的第一句话,赤井秀一便说∶"我不介意你把枪对准我,但不能是现在。合作,交换情报,是目前对你我都有利的最好选择,绿川君,你意下如何?"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黑发男人凌厉的眼直视他似显冷酷的脸,过了半晌才说∶"不过,我确实有做过见到你就开枪的考虑——只要你对那个人流露出了哪怕一丝冷漠,我都会送你上路的,诸星君。"
"绿川航"对赤井秀一的观感大概十分复杂。
在相当长的时日里,他和他的发小一样,都将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和怨恨,锁定在了逃之夭夭的FBI身上。
但他又和他的发小不同,夜间总有一个怪梦重复不断,像是在给他重要的提醒。
男人逐渐把梦里混乱的情景辨认出来,他是自杀,没有疑问,关键是那个把他追上楼顶,又试图从他手里夺枪的长发男人,他做了一点心理建设,才勉强承认应该就是Rye本人。
出于这个不科学的发现,男人找回了冷静,开始逐条分析。
先不管赤井秀一诡异的行动逻辑是怎么回事,他可以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友人,如果赤井秀-真的得到了千穆的认可,那他可以压下愤怨,先理智地见那个男人一面再说。
赤井秀一要是敢来,他的可疑度能够适量下调,要是还敢态度诚恳,不遮不掩告知友人死前那段时间的情报,那么男人的心里会好受一些,想着可能里面真的有什么误会。
-如果不诚恳……或是单单只见平淡,言语间,只将死者当做了无可奈何的、死去了也只是【遗憾】的陌路人…….
男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保持冷静,也不确定自己更希望看到什么反应的赤井秀一。
结果,他看到的,是一个仿若自己在照镜子的男人。
看似平静,实际水面下尽是危险的暗潮,只要自己还没有溺死,就会耐心地等待时机,将总算落下的乌鸦卷入深海,同归于尽。
同样明白了什么,男人没话说了。
在一段死寂后,暗巷中的两人才重新开口,态度明显认真了很多。
男人说出了自己的真名诸伏景光,身份是公安,曾经是"克托尔"的联络员,他想知道"克托尔"临死前的遭遇,身上是否有异常,赤井秀一仓促叛逃的原因是什么,越详细越好。
赤井秀一自然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了他,从千穆被关在远离市区的地下研究所,接受自己的"监视"开始,到长期得不到进展的实验,再到千穆最后那段时间,异常糟糕的身体和心理状态……
说到最后一点时,赤井秀一犹豫了一下。
男人敏锐地觉察到,诸伏景光明明既是干穆的好友,也是他卧底时期的联络员,但他对干穆的身体状况竟然毫无了解,只知道千穆出现在他人视线中的最后那天,形色十分憔悴。
只能是某个人刻意回避了,意图十分明显。
"如果你还知道什么,全部告诉我。"诸伏景光眸色沉重,言辞异常强硬。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说出了部分真相。
他只说了红发男人离开研究所后,仍接受着极度严密的监视,在巨大压力下日愈消瘦,身体也渐渐羸弱,并没有提那个难以治愈的病症。
因为只是一部分,就让面前的男人傻了似的愣在原地。
随后,他上挑的猫眼顿时黯然无光,身形近乎不稳——当然,很快他就恢复如常,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险些崩溃的一面。
……我明白了。所以,你仓促行动,是为了与组织争抢时间,本意其实是想要救下他……对吗。"
…是。很抱歉,我失败了两次。"
"我……抱歉,是我该对你说的,对不起,赤井君,我误会了你很久。"诸伏景光浅浅吸气,用以掩饰自己微微颤动的面颊肌肉,"营救他是我们一方的责任,本来就不该由你来冒……谢谢。"
"我没有被你感谢的资格,即使尝试过,也改变不了我连累了他的事实。
"不,至少你尝试救过他,而我).……."
诸伏景光没把话说完,面上挂起的苦笑,比哭还要难看。
两个男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那家伙…虽然已经没用了,我还是很想狠狠地骂他一顿啊。
诸伏景光嗓音干涩,重新开口时,真的暗骂了一声,但声音低得旁人听不真切。
"知道他真名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源千穆,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笨蛋。你说他厉害吗,他在很多方面确实很强大,尤其是躲避麻烦的方面,我怎么都赶不上他。可他又老喜欢干些吓唬人的事情,把所有人瞒在鼓里,又把惊吓说成惊喜。"
"这个家伙,在涉及他最该狡猾躲开的危险时,竟然还敢乱来……现在,自作主张把我们耍得团团之后,先是塞来了还不掉的人情,又自顾自逃到了人抓不到的地方—连一个抓住他衣领训斥的机会都不给我留下!"
赤井秀一默默地听着,对于诸伏景光隐含痛楚的抱怨,他完全赞同。
源千穆的确狡猾又任性,尤其是在最后那段岁月,简直自作主张到了极点,全然不顾事后得知真相的人会有多悲痛。
痛苦之余更有急愤,恨不得立刻把他拉过来教训时,他已经走到触摸不到的远方去了。
源千穆死了,诸伏景光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
赤井秀一心底里也大致接受了,但他还留了一小丝希望,只要这丝希望还在,他就能坚定不移地继续前行。
"绿川……不,诸伏君,我没有亲眼看到千穆死去,所以,我会坚信他还活着,只要摧毁组织,解开所有谜底, 肯定还能见到他。"
"因为,我收下了他的礼物,他也收下了我的祝福。他不是会轻易违背约定的男人。"
绿瞳的男人斩钉截铁,引得另一个人微怔过后,似勾起了些许总算明媚了些的回忆。
巷子里的气氛略微变得缓和了些,都为同一个人而来的两人,不介意在沉重的缝隙间,说点轻松的话题。
"礼物……你也收到了啊,还真是人人都有份,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他给我的居然不是实物。"
"嗯,我收到了他做的袖扣。"
“....袖扣?”
赤井秀一把随身带着的蓝宝石袖扣取出,诸伏景光接过,拿到手里看了看。
不知为何,诸伏君神色略微变化,沉默了至少十秒钟∶…."
"赤井君,能再问一问……你和千穆熟悉起来,是在那个研究所朝夕相处时的事吧,只用了年,你们就互相信任,成为要好的朋友了吗?"
"不是很久,本来可以更快,但因为我没能及时领悟到他的暗示,耽误了不少时间。"
赤井秀一对那段时光印象深刻,所以不需要回忆就算出来了∶"大概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
"嗯。"
"真的是,完全不介意你凑太近,敲门叫他起床他也不会生气,有事想找他绝对找得到,还时常一起做做饭散散步的.…那种信任关系?"
"嗯…怎么了?
得知源千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深受煎熬时,都没有摇摇欲坠的坚强男人诸伏君,又不知道怎么了,两只委顿的眼突然变得有些空洞发直。
"这样……个月,这样啊.……."
"没事赤井君,今天得知的真相对我来说……嗯,打击是大了点,但我可以自行消化……没错,就算我自己消化不了,也必须让其他人一起……."
诸伏景光的后半句话转为了呢喃自语,具体嘀咕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赤井秀一对他紧盯着自己不放的诡异眼神颇感疑惑,但又没感受到初见时那般刺骨的杀意,只能将之理解为诸伏君和干穆的情谊之深,方才的话题,还是让诸伏君触物伤情了。
"赤井君,你说得很对,没有亲眼看到他死去,我就深信他没有死——那个滑溜可恶没有心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我相信他会回来……如果他敢回来,绝对要把他牢牢抓住!"
"如果遇到他了,就用绳索先把他捆起来?"赤井秀一很是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
他觉得是玩笑,但莫名有点不对劲的诸伏君很认真。
"可以。"诸伏景光说,"不过绳子捆紧了太勒人,他身体不好,不能太受苦,弄松了又会把人放跑,用这个吧,记得腕部垫—圈软布,别锢得太紧,还有……"
说完,他也送了远赴而来的FBl一件礼物,并表示,他真心期望能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
遭受沉重打击的诸伏警官摇摇晃晃走远前,还在低语着∶
千万-千万,要用上啊。
....
千穆挑眉,抬了抬被拷在一起的双手,没忍住勾起唇角。
差点以为赤井秀一是知道了他BOSS的身份,准备把他当场抓获,扭送上电椅了。
嗯,不得不说,这种超出意料的发展,才是真的有趣。
看来,给深谋远虑的景光准备的重逢礼物,还要再丰厚几分才行呢。
千穆微笑着想。
"光是一副手铐,可能还不够,我要是想跑,很轻松的。"他安然地坐在转椅上,抬首跟赤井秀-对视,"还不如只拷住一只手,把另一边锁在……唔,你觉得窗前的那根铁栏怎么样?"
"够了,毕竟只是一个形式。"赤井秀一说,"诸伏君托我转送给你的祝福,总不能不送,意思到了就行了。"
"好吧好吧,谢谢你的善良,也谢谢景的心意。礼物我收到了……那么,先解开一下?"
干穆晃了晃挂在他手腕上的银色环状金属,顿时响起一片哗啦的声音。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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