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1 / 2)
第二十五章
祝仪的手不抖了。
不仅不抖了, 还特别想骂人。
但她是一个有素质的圣母,一个立志要把三观不正大魔王引回正途的白莲花,圣母白莲花的她忍了又忍, 忍住了,没骂人。
“受伤便受伤了, 没什么, 上药便好。”
祝仪艰难绷着自己的圣母假面,对担架上的谢年舟道:“你等着, 我现在去找表兄帮你借伤药。”
说完话,她转身便走。
生怕自己多待一秒,就会把自己的圣母白莲花人设崩到妈不认。
但谢年舟似乎并不想给她保持人设机会,她刚转过身,衣袖便被人拽住了, 紧接着,身后传来谢年舟空灵声音,“阿姐,让亲兵去吧。”
“我想让阿姐陪着我。”
没有刻意卖惨, 只是稍稍放轻了声音, 像是羽毛拂过人的心口, 让人无端软了心肠。
若是没看到他膝盖上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冲着这个声音, 还以为他在故作坚强, 哪怕即将撒手人寰也不想让她得知自己的痛苦, 只让想她陪陪。
多么朴实无华的心愿。
可问题是——她不瞎啊!
指甲盖大小的伤口演这么弱气兮兮真的合适吗?
祝仪深吸一口气, 堪堪压下心头的无语情绪, 转身回头, 想看看这位未来的大魔王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孟夏四月, 北方由冷转暖,只是此地乃山林处,仍带着几分肃春的寒,风一吹,还是北方之地熟悉的凉,万不能像其他地方一般,入了四月,便开始穿清凉衣服。
周围亲兵着甲,甲里是薄薄棉衣,谢年舟却完全不同,大抵是因为爬山的缘故,需要轻装践行,他连甲衣都不曾穿,更别提薄棉衣了,只穿着鹤灰色团花纹的箭袖武服,颜色不打眼,很容易与山林混为一体,是很适合隐藏踪迹的颜色。
但颜色不提气色,穿在身上便显得人有些苍白,谢年舟又是少年人,身材偏清瘦,皮肤又很白,穿着这样的衣服往担架上一趟,倒真有些病弱模样。
“病弱”的谢年舟再次拽了拽祝仪的衣袖,凤目因为仰视的缘故,显得不那么狭长,有几分无辜小鹿眼的味道,他用着这样的眼看着祝仪,又轻轻唤了一声,“阿姐,你不要走。”
像是在撒娇。
又像是,病态的依赖。
祝仪静静看他表演。
见她没有扯他手里的衣袖,谢年舟似乎有些雀跃,眉目间的清冷之色都淡去不少,浅浅笑意浮在他脸上,他仰着头看着祝仪,眼底是清澈的欢喜,“阿姐,你陪我好不好?”
“陆将军受伤了,阿姐给陆将军上药,我受伤了,阿姐也要给我上药。”
祝仪挑了一下眉,悟了——感情是想让自己照顾他。
也对,自小缺爱的人,稍微遇到丁点温暖,可不就要紧紧攥在手里生怕别人夺去吗?
现在的谢年舟,就像是一个从未吃过糖果的小孩,尝了一下糖的甜,便再也不愿放手了。
看到她给表兄上药,就像是手里的糖果被别人夺去了,
可不就换着法子把糖果夺回来么?
就很幼稚。
祝仪敬业装着圣母,“好,我陪你。”
但她心里无语着谢年舟的幼稚行为,态度便不如从前端正,好在她这个人善于总结问题和描补,怕谢年舟看出端倪,她说完话便扭过去脸,转头吩咐身边的亲兵,“你去找表兄借药。”
“你们几个,把他抬到他营帐。”
她背过脸,自然瞧不上谢年舟面上的表情,笑意在他面上蕴开,他的眸色却深得很,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陷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亲兵应诺颔首,抬着谢年舟回到营帐。
另外几个被祝仪点到的亲兵去拿伤药。
因为是因公受伤,陆广轩还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
祝仪瞧了一眼,不算名贵,但对于邺城这种常年被谢崧克扣军饷的军队来讲已经是珍稀物品了,可对于谢年舟来讲,估计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虽说初次相见的谢年舟是个濒死小可怜,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谢年舟出手阔绰衣料华贵,压根就不是缺钱的人,这种东西送给,他根本瞧不上眼。
果不其然,亲兵把东西捧到谢年舟面前,谢年舟连看也不看便让亲兵拿走,脸上就差明晃晃写着嫌弃俩字。
祝仪:“......”
不好意思,他们真的不富裕。
祝仪自幼与陆广轩一同长大,早已把陆广轩视作家人,陆广轩被嫌弃就是自己被嫌弃,要不是自己还立着圣母白莲花人设,她娇生惯养的小暴脾气当场就会怼回去。
——嫌邺城穷那就别克扣邺城的军饷啊,你谢家不事生产却有泼天富贵,这里面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又克扣了多少军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祝仪瞧着谢年舟挺没数。
可惜她现在的人设是圣母。
祝仪忍住了,没骂人。
“表兄费心了,替我谢谢表兄。”
祝仪接过亲兵送来的补品,想想自己的圣母人设,咬着后槽牙替态度冷硬的谢年舟描补,“小舟刚回来,身体乏,精神也不济,等他休息一会儿吃过晚饭,我再陪他一起向表兄汇报地形情况。”
亲兵是陆广轩的心腹,不喜谢家人,更看不惯阴阳怪气的谢年舟,但祝仪态度好,话里话外又维护谢年舟,他看了一眼态度疏离的谢年舟,忍气吞声退下了。
帐帘被放下。
谢年舟架着一只胳膊半倚在榻上,伸手捡了块陆广轩遣亲兵送来的补药,面上神色虽淡漠,但眼底的瞧不上却是明晃晃的,只是碍于祝仪在侧,才勉强收了三分,茶言茶语道:“陆将军不喜我,而今不仅借我伤药,又遣亲兵送补品,这份心意的确值得阿姐一谢。”
祝仪:“......”
真的好想骂人。
“你嫌表兄送的东西差?”
祝仪忍了半天到底还是会没忍住,从谢年舟手里夺回补品,圣母人设出现一丝裂痕,“是了,表兄的东西自然比不得谢家的东西,你谢家是天子近臣名声赫赫,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东西都够寻常世家吃穿一生,哪里能瞧得上表兄送来的东西?”
手里的东西被夺,谢年舟微挑眉,似乎一点不意外祝仪的反
应,侧目看了一眼把东西摆回原来位置的祝仪,眸光一转,眉色深了一分,“我说陆将军不好,阿姐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祝仪头也不抬,“表兄幼年之际父母便双双战死,我阿爹阿娘又没谢家的敛财本事,给不了他锦衣玉食金奴玉婢,他生来便是遭罪的,哪能跟你钟鸣鼎食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公子相比?你瞧不上他的东西,原本便正常。”
“腿伸直,我看看你的伤。”
谢年舟被抬回来之后并没有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原来那件衣服,让他再去换衣服有点浪费时间,祝仪便两只手分别攥着膝盖处磨破的两处布料,用力一撕,小洞破成了大洞,“莫说表兄,只怕我们全家绑一块,也及不上你——”
祝仪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谢年舟腿上满是伤痕。
长的,短的,刀砍的,剑刺的,火烧的,重物砸的,形形色色,千奇百怪,每一处都触目惊心,每一处,都能要了他的命。
祝仪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抓着谢年舟的胳膊撸起他的衣袖,他的胳膊依旧布满伤痕,手腕处似乎都与正常人不太一样,稍稍往外翻,很明显是重伤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祝仪呼吸有些发紧,伸手去扯他领口。
一只手落在她手腕,耳畔是少年轻笑声,“阿姐,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你扒/光了。”
祝仪手一抖,手里的料子松开了。
少年理了一下衣襟,又把她拉在胳膊上面的衣袖拉下来,面上温和依旧,“阿姐想看什么?”
祝仪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想看什么呢?
看他身上的伤?
看他如何挣扎求生,以至于伤痕累累只有一张脸能看?
祝仪慢慢收回手,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受这么多的伤?你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敢再说。
是什么?
是陈郡谢家的人吗?
陈郡谢家威威赫赫好不威风,可那与他谢年舟有什么关系呢?
谢崧的嫡孙见面便想杀死他,谢崧也只是把他当做一颗棋子,暗杀,构陷,谢崧派给他的事情,永远见不得光。
这些伤,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是她。
说他养尊处优,说他是钟鸣鼎食的贵公子。
“我的伤吓到阿姐了?”
谢年舟笑了一下,伸手拢了下身上的布料,把自己膝盖上的旧伤都盖上,“都是些旧伤罢了,若是吓到阿姐了,我以后便不要阿姐给我上药了。”
“没有吓到。”
祝仪抓着他盖膝盖的手,“小舟,我给你上药。”
她陡然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谢年舟比她表兄更艰难,表兄尚有她的阿爹阿娘照拂,纵然被谢家克扣军饷,纵然冲杀敌阵时常面临性命威胁,可这些都是身为将军应该面临的事情。
但谢年舟不一样,他没有父母,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他真的姓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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