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徐梦郎(2 / 2)
那像是另一个世界了,而在下面宴场中间,一人正盘坐云上,潇洒悠哉的样子。在他前面,是那道玄衣提剑的身影正摘下玄蛇之面。
「怎麽样,念过诗了吗?」裴液来到徐梦郎旁边坐下,望着满堂宾客,那些热闹好像依然与这位探花郎无关,「来晚了些,不会错过你大作了吧。」????徐梦郎默然一下,摇头笑笑:「我本来已经揭了面,没有资格,只想找个机会抛一抛的……现下人家谈论很融洽,我挤进去反而招嫌。」
他望着那边,抬手推给少年一个小碗,里面是半碗清冽的美酒。
「这酒味道真美,一定价值千金。」徐梦郎柔美的脸微笑一下,「不来这里恐怕一辈子喝不到,可惜我不好再招侍者来倒,只能给你留此一半。」
「……」
「我倒进酒樽喝的,没沾嘴。」
裴液低头看着这半碗酒,液波在灯烛下透亮,片刻后偏头伸手:「我也正学诗词呢,且给我瞧瞧你的大作。」
宴场上正传来一片人群挪动的声音,伴着些欢叫和惊声,那是玄蛇公子出剑踏入了第七步,而另一边,红衣女子揭面,成为了场上最有资格面对那位刀鬼的人。
「什麽大作。」反正这个角落依然安静,徐梦郎失笑,落寞从怀中取出张纸,「不怕你笑,我也是苦心雕琢许久,才得这麽首浅淡的五言。」
他递给身旁的少年,眼睛望着前面华灯繁彩,刀影和剑流飞扬在堂中。
轻叹道:「献媚之事也有学问,不能太赤裸,『巴结』得称作『拜谒』,讨饭的话得写成诗。写得越好呢,越容易得用。」
裴液接过纸,看着这相貌昳丽的男子,他其实有很温润的气质,但见面以来,言辞总是很锋利。
很少有人一直把刀锋划在自己身上,除非他正是在瞧不起自己。
裴液展开手中的纸,垂眸下去,精彩温润的遣词令他怔住。
「诗词这种东西难排高下,我其实不会写,只是不怕丢人罢了。」许绰递给他格律书时曾道,「不过京中有很多真正厉害的诗人,出头的丶埋没的……你若遇到了读一读,就知道这东西也和剑赋一样——会写的人,总是站在另一个世界。」
现在裴液觉得自己遇到了。
这首诗题名为《菊花》,以一精丽的字体誊在纸上: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
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
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
裴液安静看着这八个句子,耳边的刀声剑声仿佛都远离。
几息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沉默发呆的男子,认真道:「你给我看这种东西,我以后还怎麽敢学诗。」
徐梦郎怔了一下,哈哈笑了两声,偏头看他:「裴公子恭维人的天份比我好多了。」
「真不是恭维。」裴液有些见到宝,摩挲着这张纸不太愿意还给他,道,「你还有别的诗作吗?」
徐梦郎摇头笑笑:「好了,那边诗剑动得颇快——裴公子,我虽不懂剑,但前面这几位好像都很厉害,你是排在最后一个吗?依我说,你刚刚该抢在那位九殿下后面……」
裴液却没有说话,认真看着这位男子:「我和你谈诗呢。」
徐梦郎微怔。
「你诗写得这样好,写出来后却自怨自弃,自己都不肯多看它一眼。」裴液低头看着这八个精丽的句子,「因为你其实不想把才华用在这种诗上,是麽?」
「……」
「……」
「我想……现在好像不必把时间用在谈论人生上。」徐梦郎低声道,「裴公子,你不趁现在瞧瞧那位小剑仙是如何出剑吗?」
「我瞧着呢。我们修者一心多用是很轻松的事。」
「……哦。」徐梦郎沉默了下,忍不住噗嗤一笑。
裴液也笑,看着他:「我讲真的——那你为什麽不写你想写的诗呢?我想那一定精彩的很。」
「裴公子,那你为什麽不用你想用的剑呢?」徐梦郎无奈一笑,看他,「你学剑时难道不是为了行侠仗义,而是为了在这些人面前耍得好看吗?」
「我当然写我想写的诗,我写『鸾皇期一举,燕雀不相饶』,我写『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我写太多了裴公子,可是除了今日在你面前,我又怎敢拿出来?又拿给谁看?!」
徐梦郎端起半碗清酒,昂首一饮而尽。
裴液安静看着他,道:「若我的剑不是拿来给他们欣赏,你的诗便也不拿来讨他们欢心,如何?」
「……」
「嗯?」
徐梦郎微怔:「你……不打这剑试吗?」
「莫管。」裴液回头招呼侍者,转头认真道,「你刚刚没笑我『和你谈诗』这件事,我也不追究你喝我的酒了。」
徐梦郎低头愣愣地看着手中空碗,直到侍者来往里又斟了满碗。
整个宴场在此时响起两片热烈的欢声,那是和红珠已在十招之内得胜,刀光敛入鞘中如一道银龙,毫不吝啬地展露了天下顶端修士的风采。
她是最不停留的一个,往门厅走来时手上已捏着一枚见真丹。
裴液乖觉地起身行礼,和红珠瞧着他没说话。
「……前辈?」
「倒想试试明绮天调教出的剑者,可惜和你打太过丢份,我也回去收徒弟了,明年羽鳞再见吧。」这位女子似乎也没再有见他和小剑仙之比的意思,吞下丹药,转身便下了楼梯。
而在更中心的剑场上,在更多人的转回目光的惊呼中,则是那位北海府真传陈泉已坚实地踏入了小剑仙两步之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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