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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你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鄯州的郡治在湟水县县城,也叫鄯州城。这里是河湟谷地的核心耕种区域,却不是军事上的核心战略节点。按方重勇前世的说法,这里的总面积只有青海省总面积的2%不到,然而耕地面积却超过了青海省耕地面积的56%!

如此夸张的对比,只能证明一件事:吐蕃人对此地志在必得!大唐也绝不可能放弃这里!

因此,自开元以来,大唐在巩固河湟谷地的军事布局后,这一带就是刀剑林立,丘八成堆。

每一户人家都是军户,地里随便抓一个壮丁都是屯垦兵,并且商业断绝,武德充沛。

围绕着河湟谷地,大唐在周边交通要道安置了一系列的军镇,比如说白水军丶安人军丶河源军等等,都是为了阻止吐蕃人从青藏高原突入到河湟谷地。

然后还引入了临洮那边的临洮军,作为机动兵力坐镇鄯州城,当做战略底牌。

大概是因地制宜的缘故,鄯州城内陇右节度使的府衙修得很大,与其说是个衙门,倒不如说是军事要塞更合适一些,具有强大的防御能力。

并且几乎所有中枢委派的官员都聚居于此,在这里办公与生活。

不为别的,就是陇右这地方真不安全,离吐蕃太近了。中枢来的官员们要是不住在安全的地方,指不定哪天,就被小股吐蕃人潜伏进来偷袭,被人噶了脑袋都不知道!

人心惶惶又怎麽可能办得好差事呢?

不仅如此,府衙内还屯扎了临洮军一个营的精锐作为亲兵,随时听候陇右节度使差遣。虽然他们不叫牙兵,个人待遇也只是比普通的临洮军士卒稍好。

但保护节度府,处理紧急要务的功能,却是与中晚唐的牙兵并无二致。

以「代理陇右节度使」身份住进陇右节度府的方重勇,也忍不住感叹古人的智慧确实不一般。

他们绝不是那种生搬硬套木鱼脑袋,反而会根据当地的局面,微调朝廷的政策,使其更加适应本地的需求。

牙兵制度的出现,也并非是节度使为了反叛中枢而形成的,它确实跟边镇复杂的安全局势密切相关。

为了应对小规模又频繁出现的冲突,以及从保护自身安全的角度出发,节度使也确实需要一支精干有效的武装力量,一句话就能派出去把杂事办好,而不需要纷繁复杂的调兵程序。

压住内心各种疑惑,第二天方重勇在岑参的指引下,来到陇右节度府居住区的一间普通院落内,看望「病重昏迷」的陇右节度使杜希望。

事实上,杜希望为官清廉,不太在意排场,这间院落本就是他来陇右以后的居所。杜希望现在只能算是「因病休假」而已,倒不至于说被「逐出衙门」。

院子里,陇右地区的营田使李景玉和度支使赵赞,看到方重勇来了,连忙叉手行礼问候。李景玉还好,算是老熟人了,他之前在河西节度使麾下当营田使,方重勇当年就跟他打过交道。

只是不知道为何调动到陇右来了。

而这个赵赞,却年轻得不像话,最多二十出头。这麽年轻就能当度支使,堪比当年的牛仙客了!

很显然,赵赞这个人,要麽能力不一般,要麽背景不一般,或者二者兼有,不能小看了。

方重勇暗暗将这二人记住,他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很是矜持的还礼,随后在二人的陪同下进入杜希望的卧房,一句废话都没说。

一进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不远处床上躺着一位胡须花白的老人,看起来有些瘦弱。床边站着一位中年医官,一见到方重勇就躬身行礼,态度比李景玉和赵赞二人要谦卑不少。

「杜节帅病情如何?」

方重勇面色沉静,轻声问道。

「回方留后,杜节帅偶能醒来,但不能说话,神志也不甚清醒。

某给他开了方子,情况稍有好转,只是仍不能理事,亦是无法开口。」

这位医官小声说道。

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杜希望,方重勇轻叹一声,转过身对身后的李景玉和赵赞叉手行礼道:「某想详细询问一下杜节帅的病情。二位现在能不能去签押房整理一下陇右地方的收支帐册,晚些时候,某再与二位详谈。」

见他如此客气,李景玉和赵赞受宠若惊,连忙回礼说道:「不妨事的,我等这便回签押房整理帐册。」

说完便麻溜的退出了杜希望所在的卧房。

等二人走后,方重勇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位医官。这位军中的医官似乎被吓到了,连忙告罪退出卧房并关好了房门。

于是这里就剩下了床上躺着的杜希望和站在床边的方重勇,气氛寂静中带着些许诡异。

「杜节帅,您在宫中当宫女的孙女杜雪鹃,前些时日,圣人将其以奴婢的身份送到我家中为奴。

我又亲自将其送回杜家了,全须全尾,秋毫无犯的。

我这麽为您打算,结果我还没到陇右呢,您老就给我挖了个大坑。

您这麽恩将仇报,现在还在床上装病,好像有点不厚道吧?」

方重勇慢悠悠的说道,面带微笑看着躺在床上装病的杜希望。

他的话刚刚说完,杜希望就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竟然不依靠别人搀扶,就自己坐了起来。

随即他靠在床头,目光灼灼的与方重勇对视。

「老朽当时确实有点晕,不过还没到直接晕死的地步。」

杜希望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随即他又疑惑问道:「只是方御史初来乍到,又是如何知道某现在在装病呢?」

杜希望承认他当时有赌的成分,但这一波他赌对了!

要是当时不装晕,那麽现在欲哭无泪的,就是他杜希望,而不是方重勇了!

那麽大的军费窟窿,杜希望这样一个糟老头子怎麽补得齐啊?哪怕自己亲自去织布,把织机的踏板踩得冒烟也补不齐啊!

到时候杜希望必定会被朝廷当做替罪羊治罪,然后拿他的人头去平息陇右边军的怒火。

什麽贪污了几十万贯的军费啊,什麽杜氏在长安的豪宅占地几千顷啊。为了摆平这件事,朝廷有什麽烂招都会往他身上丢。至于真相如何,那不重要。朝廷需要的是陇右大局平稳,而不是什麽狗屁真相。

杜希望一生宦海沉浮几十年,这些套路早就了然于胸了。他可以不往别人身上丢烂招,但又怎麽可能老老实实的被坑死而不自救呢!

只要我提前躺平,那割韭菜就先割到别人,没法先把我给割了!

人老成精的杜希望,确实不愧是当了几十年官僚的老硬币。

「某还在路上的时候,安人军就恰好哗变了,河源军也恰好跟着一起闹饷。就在这麽个节骨眼,圣人恰好授予某留后之职,您老又恰好晕死过去,又恰好怒急攻心,病重不能理事,需要留后暂代节度使一职。

如果说只有一件事是巧合,那麽某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是有这麽多事情恰好同时发生,那麽大一口黑锅落到某这个无关之人头上。要是没人背后甩锅摆烂,那才是真见鬼。」

方重勇摊开双手幽幽说道。

见自己的谋算被戳破,杜希望那张老脸也有点挂不住了,他乾笑解释道:

「陇右这边寅吃卯粮,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倒不是老朽故意要坑你,实在是积重难返,谁摊上谁倒霉。

老朽没你这等圣眷,只好先躲一躲了。」

说完杜希望长叹一声,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怎麽说,却又不得不说。

他也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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