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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後天下之乐而乐;第二子;杨氏远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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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第二子;杨氏远亲

众所周知,李瑄对鱼肉百姓的官吏和贪官污吏,绝不手软。

正因为李瑄以身作则,和严谨的律法,地方官吏才有所收敛,使天宝年间在一定程度上恢复生机。

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要无法根治,李瑄压制得越狠,届时反弹得就越厉害。

宋浑自知辜负父亲宋璟,哪怕李瑄拜相以来不再贪污,但他一向与李林甫友善。

而心中的欲望,也一直被撩拨。

这也使宋浑在此次朝会上,第一个反驳李瑄。

然而李瑄的话,让宋浑外厉内荏,无从反驳。

此时,李瑄的老对手,精通经典的达奚珣站出来,想再与李瑄对峙一次。

他忽略本质,以为只要不让李瑄推行新法,就是保守派的胜利。

李林甫老矣,他是时候在保守派中建立自己的声望了。

「启奏圣人,恶欲在心,乃人之本性。都说尧舜是圣朝,民风淳朴,首领无私,但在尧舜时代已有缙云氏那样聚众敛财的贪官。世人皆知秦律严苛,然赵氏二世而灭。我大唐以儒家为本,李相的行径却是法家之事,过往的教训还不够吗?」

「法家的代表商鞅竟然认为礼乐丶诗书丶修善孝悌丶诚信贞廉丶仁义丶非兵羞战,为六种蠹虫,这种荒谬的理论,能学习吗?」

「太史公在《酷吏列传》说过,上等的统治者重视道德,世人发自内心尊重规则;下等的统治者用威胁和惩罚的手段,世人畏而不服。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不仅仅是对百姓,对官吏也一样。」

「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佞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在法家得势,律法最严苛的时候,天下的法网一层套着一层,十分严密,然奸诈刁民和贪官污吏,依旧层出不穷。臣敢断定,一旦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施展,地方官吏时时刻刻不会再想着治理百姓,劝课农桑,而是想着如何钻法律的漏洞,如何逃避责任。历朝历代,律法已补一千年,然不全面,即便再过一千年,依旧如此。更别说有些被逼急的地方官吏,弄虚作假,谎报成果,祸患全会加诸于百姓身上……」

「臣尽良言,请陛下明辩要害。」

达奚珣向李隆基一拜后,吐出一番长篇大论。

他不再与宋浑一番说辞,而是驳斥李瑄为法家。

这个时代,法家是为人所诟病的,说你是法家,等同说你是酷吏。

孔子认为道德是可以影响法律的,但是商鞅却认为道德绝对不能干涉法律,因为道德本来就非常虚伪。法律就应该冷酷绝情,犯罪就死,甚至小罪都要杀。

法已定矣,不以善言害法。这是商鞅主张的信条。

另外,法家的代表人物大多刻薄寡恩,冷酷无情,通常没有好下场。不过这也符合法家的逻辑立场,按照他们的观念,人与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所以他们被君主利用完毕,自然就被无情抛弃。

「李相……有何要说?」

李隆基竟然被达奚珣微微说动,他沉吟一番后,看向李瑄。

被达奚珣偷换概念后,他也认为李瑄有法家倾向。

「达奚侍郎这种混淆视听的话,请不要用在我的身上。」

「正如达奚侍郎所言法家对六蠹的定义,我遵从礼乐,工于诗书,孝悌丶仁义丶贞廉,我亦未有缺失。我虽军功入相,但绝不会做非兵羞战的事情。」

「既然达奚侍郎满口尊儒,那是否知晓儒家以忠恕一以贯之,忠乃尽心待人,恕乃推己及人。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官吏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以身作则,难道不应该吗?」

「以前诸葛亮执法严苛,狄仁杰有过必罚,他们能算是法家吗?」

「天地万物,皆为陛下所有,陛下给予,才算拥有,明争暗夺,就是大逆不道。连百姓都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你难道不清楚吗?」

「别妄想给我扣上法家的帽子,如果有人同情贪官污吏,那这个人一定是贪官污吏;如果有人庇护豪强,那他一定与豪强有利益。」

李瑄正颜正色地说道。

法家既不相信天道,更不相信人道,它只讲霸道,它把人当作纯粹的工具,法律纯粹以利益为导向,严刑酷罚,赏善罚恶,完全不考虑道德。

李瑄肯定是不提倡法家的。历史已经证明,纯粹的法家不适合。

后世人们渴望「公平」,憎恨「特权」的心理,让法家有一批崇拜者。

殊不知,正是因为儒家中庸的外衣,美化了法家的残酷。

许多人不经意间,犯下死罪。就人性而言,法家的残酷性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而儒家所提倡的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更适合「顺」,引导人性渴求。

儒家强调的是个人责任,而非个人权力。

这亘古不变。

但变得是人心,人心若变,本末倒置,一切都会崩塌。

所以李瑄听到达奚珣扣他法家的帽子就想笑。

「李相善辩,我自愧不如。但就算将黑的说成白的,也不能不遵循规律。难道李相幻想着天下没一个贪官?这符合实际吗?」

达奚珣心中一虚,李瑄话落以后,他用「善辩」来讽刺李瑄。

人都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的。但李瑄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地方官吏也要求严格。

完全不考虑实际。

「我从未想过天下间一个贪官都没有,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朝廷大臣要做的,就是要将大部分不良官吏,变为小部分。放任不管,风气将越来越恶劣。只有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实施,才能有限遏制这种现象。《论语》上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身为地方官,这只是最基本的准则。」

李瑄重申自己重在遏制贪腐蔓延。而且惩治贪污腐败,不是一蹴而就,要源源不断。

哪怕一条鞭法考成法实施,一定会有不少贪官污吏钻空子。

「启奏陛下,臣难以接受李相的新法,请圣人明鉴。」

达奚珣已经陈述,他希望李隆基能作出判断。

他不想再与李瑄争辩。

「达奚侍郎,你反对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然给出的理由表面上冠冕堂皇,实则令人失望。你到底想帮谁说话?」

李瑄看李隆基犹豫不开口,立刻对达奚珣质问道。

「我一心为国家!」

达奚珣自然不会承认。

「为国家能说出这样的话吗?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李瑄瞪着达奚珣。

达奚珣刚想回以目光,但他看到李瑄眼睛的一瞬,立刻将头撇过去。

他利益在其中,无法直视李瑄眼中的威严。

这种心虚,让李隆基和满朝文武大臣看在眼里。

李隆基终于确定,达奚珣的辩论徒有其表。

保守派的大臣皆摇了摇头。

李林甫老神地坐着。

「诸卿还有什麽问题?」

李隆基终于发声,问朝堂上的文武大臣。

「臣同意新法,这是国家强大的策略。」

杨国忠第一时间出班向李隆基说道。

毕竟昨天已经放话,圣人早就同意新法,他正好秀一下存在感。

「李相才绝过人,相信可以主持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改革税收,整饬地方官吏。」

裴宽按照约定,表达对李瑄的支持。

「啪啪啪……」

然后杨慎矜丶杨璹丶李岘等支持李瑄的官吏皆以笏击掌。

而裴宽能支持,也引来一部分中立派的赞成。

当然,保守派是不可能同意李瑄的。

这样的法令,看起来就像一把刀一样,悬挂在地方官吏的头顶。

现就看名义上的首席宰相李林甫是何看法。

但李林甫迟迟未说话。

「启奏陛下,臣一向致力于国家的强大,百姓的富庶,夙兴夜寐,不敢懈怠。持诸葛亮剑,不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穿上宰相的服冠,有感责任重大,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臣毕生的追求,请陛下同意新法。」

李瑄再次向李隆基一拜。

现在李林甫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有朝堂上大部分官吏的支持,只要李隆基一锤定音,就可以拟订至郡县。

少数服从多数。

李林甫也无能为力。

「李相,刚才最后一句,你再说一遍?」

满朝文武被李瑄的话语动容,李隆基又重新问李瑄一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李瑄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慷锵有力,在大殿上产生回音。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李瑄身上,心思各异。

「这是忠臣贤士的话啊!」

在天下人忧虑之前先忧虑,在天下人得到快乐之后再快乐。

李隆基和满朝文武都觉得若没有高尚的人格,说不出这样的话。

有些平时看李瑄不顺眼的官吏,都在心中暗暗赞叹。

连李林甫都认为李瑄的文武双全,品德操守,古今未有。

更别说本就支持李瑄的官吏,和李瑄的崇拜者,在他们心里,李瑄就是圣哲。

他们要全力以赴,帮助李瑄完成新法,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既然宰相们和大部分大臣都支持考成法和一条鞭法,那朝廷就准备实施吧!」

「朕任命李相为一条鞭法黜置大使,考成法黜置大使。全权布谋新法!六部和中书门下堂必须服从调度。」

「右相,你认为呢?」

李隆基对李瑄继续加冕,末了,还点名李林甫。

李瑄的一言一行,皆有魅力。

李瑄对李隆基的一句夸赞,胜过朝野千万句赞美。

所以李隆基在众多事情上相信李瑄,这种宠信,是区别于安禄山的。

「回陛下,臣必全力配合李相。」

李林甫出班回复道。

此时他的眼睛泛着光芒。

他和达奚珣不同,他看到的问题更深。

并且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李瑄在自掘坟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李林甫感觉李瑄要马失前蹄了。

他认为是常平新法的实施,让李瑄觉得太顺利。

他承认自己在许多方面不如李瑄。但对人性的揣测,绝对强过李瑄。

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是李瑄与地方官吏撕破脸的契约。

李瑄虽然一直叫嚣着贪官有多少杀多少,但实际上也就宰杀数十人,更多的是处置,惩罚,降级。

他更明白,李隆基求稳的心态。

一旦事情烦乱,最先不耐烦的,一定是李隆基。

李林甫话语一出,保守派的一些大臣非常愤怒。

就算事不可为,李林甫作为保守派的领袖,好歹表个态吧。

赞成的这麽干脆利落。

李林甫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从来不是真正的保守派领袖。只是那些大臣的挡箭牌而已。

失去权势后,李林甫控制不了达奚珣和萧隐之等老资历的大臣。

最让李林甫难受的是,他的心腹爱将吉温背叛他,投入杨国忠的怀抱。

李林甫一度心灰意冷,诸事不顺,人和心都在老去。

尘埃落定,高力士宣布退朝。

下朝的时候,李林甫看了一眼李瑄。

李瑄也正好看向李林甫。

此时李林甫心中一突,他从李瑄眼中看到了耐人寻味。

「右相,你在坚持什麽?你离世以后,还剩下什麽?」

前往中书门下堂的路上,李瑄走到李林甫的面前,向他说道。客气的话听起来很不客气。

「我想战胜你一次,我是大唐的名相。」

李林甫不快不慢地回复李瑄。

「后汉的梁冀也认为自己是名相,但世人是怎麽评价他的?我们没有评价自己的话语权,功过自有后人说。」

李瑄笑着向李林甫说道。

「我曾风光无限,不需要后人评价!」

李林甫顿住一下脚步后,继续向前。

看得出来,以前他或许不在乎,老了以后他也在乎。

「我的新法一定会成功,只可惜右相难以看到了。」

李瑄意味深长地说道。

岁月不饶人,李林甫想到此可能是他的遗憾,不由眼神一暗。

「不过右相还是很有可能看到的。」

李瑄又自相矛盾地说道:「今日就拟订文书,将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内容,通过驿站传递天下郡县,让地方官吏有心理准备,何如?」

「李相,你是认真的吗?」

李林甫皱眉问道。

地方官吏知道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内容越早,闹腾得就越早,于李瑄不利。

正常情况下,应该做好万全之策,再下达郡县。

「入中书门下堂后,中书省的书令史起草文书,右相可要签字啊!」

李瑄当然是认真的。

李林甫现在任李瑄摆布,他必须签字。

当天,中书省文书起草签字,门下省审核签字,李瑄覆核后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由活字印刷术,印刷出一千多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策令,盖上印章,由译卒四百里加急,发向除安西都护府外所有郡县。

包括陇右的柏海丶青海丶九曲一带。

消息所过,如惊雷一般响彻。

地方官吏震惊此消息,如芒刺在背。

先不说税制改革后的一条鞭法,就是考成法,让许多门荫入仕的官吏如泰山压顶一般。

他们认为自己迟早会被李瑄整死。

剑南道,绵水县。

「李相高居庙堂,不知地方的困苦。颁布考成法,这是在压榨我们啊!如此和地方上的豪强有什麽区别?」

绵水令把绵水县衙的官吏叫到正堂,他向属吏传递信件以后抱怨道。

他门荫入仕,自知才干有些欠缺,所以一直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县老爷。

平时地方大族孝敬一点,再加上家中妻妾成群,足以享受荣华富贵。

在山高皇帝远的绵水县,他就是土皇帝一样,让他离开他都不想离开。

他也不做什麽太过分的事情,哪怕是监察御史丶采访黜置大使路过绵水县,也不可能查出端倪。

当官不就是为了享乐吗?绵水令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相信天下间大部分县令,都和他一样。剩下一小部分,才是利欲薰心,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

「唉!考成法连我这个小小的县尉也有要求,李相不给活路啊!他在宰相位置上发号施令,却不在乎地方官吏的声音。」

绵水尉叹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现在绵水县内的常平新兵百总曾经是一名陇右的老兵,他油盐不进,表面上是为常平新法收债,却总想盯着我们的过失。」

绵水丞也抱怨一声。

现在地方上都知道常平新兵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的百总,无一例外,是衣锦还乡的河陇老兵。

绵水县的常平新兵数量有一百三十人,而县兵被削弱后,只剩下七十人不到。

由于常平新兵为百战边军统帅,他们招募的虽然都是农民,但哪怕几天训练一次,战斗力也不俗。

县令不能管理,只能防备。

而且,县里的常平新兵的上司,是一个千总。

千总驻扎在郡治所,也有数百名士兵,那千总曾经还是一名军中押官。

平时的郡兵县卒,都是太守县令说得算,也使得他们无法无天。

现受常平新兵指挥使直管的常平新兵,隐隐冲碎郡县体系。

「李相杀人不眨眼,我们今日要是反对,明日一顶阻挠新法的罪名立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脑袋就要在周围郡县传递了。」

绵水令抓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进退两难。

如果遵从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以后想要享福就难了。

不遵从,死路一条。

「明尊,下官有一计,或许可实行一下。」

就在这时,县里的主簿眼睛一亮,向绵水令禀告道。

绵水县主簿不是朝廷命官,属于「流外九品」,吃得是县里的俸禄。一般充当县令的狗头军师。

他是大族出身,希望自己能通过考核,成为真正能朝廷命官。

「你所谓的计策,会让我们掉脑袋吗?」

绵水令沉声问道。

有错朝廷处罚的是他们,不管谁来,主簿凭藉「县望」的背景,依旧是主簿。

所以绵水令要慎重考虑,以免被当枪使。

「下官保证,一定可以逼迫李七郎停止新法。」

主簿自然是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说说看。」

绵水令让其回答。

「明尊,我们可发动百姓,向常平粮仓借粮,直至借空常平粮仓。只要我们联系其他郡县,全国都是如此,那常平新法就会以失败告状。常平新法失败,圣人一定会中断考成法和一条鞭法。」

主簿向绵水令献出计策。

「问题是百姓无法借那麽多。」

绵水令皱眉回复。

「可以找地方大族帮忙,让他们的宗族和控制的佃户借粮。很快就可以借空。」

主簿阴险一笑。

「借粮有期限,你们难道不还了吗?不然李七郎派御史下来,把你们全屠了!」

绵水令看着主簿说道。

「还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大族怎麽可能还不起这些利息呢?只要出现这一年的真空期,贱民们借不到粮食。最好一些地方出现灾害,导致无粮食赈灾。常平新兵就算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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