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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何以言兼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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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荣禧堂。

贾琮跟着平儿急匆匆赶到,刚迈步进入堂中,郭霖笑道:「威远伯当真贵人步迟,今天宫中宣诏,你倒姗姗来迟。」

郭霖的话就像一把把巨锤,一下接一下轰在贾母和王夫人心中,一时之间,或七零八落,或如丧考妣。

她们心中被荒诞和不真实所充斥,今天宫中传旨不是让二房袭爵吗,传旨内官凭什麽句句话都抬着那小子?

贾琮连忙说道:「这边府上方才并没传信,实在不知今日郭公公到府宣旨,贾琮来迟一步,还请公公海涵。」

郭霖撇了眼面如土色的王夫人,对贾琮微笑道:「咱家大概已知原因,传信的礼部主事,官小位卑,并不知圣旨内容。

到府上传信有所偏差,让贵府中人有所误解也是有的,好在没有耽误吉时。」

一旁礼部郎中张政和连忙说道:「圣谕未宣诏之前,依法度不好事先传扬圣旨内容,以免轻君之嫌。

礼部主事办事不利,本官回去一定斥责。」

郭霖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乃喜兆,那位主事并无逾矩之行,不用过于苛责,只怪如今明白人太少。」

他又取出块怀表看了一眼,说道:「吉时已到,荣国贾家子弟诰命接旨!」

贾政丶贾琮连忙跪下听旨,贾母身子有些颤颠颠的,好在有鸳鸯在一旁搀扶,才能勉强跪下,王夫人腿弯酥软无力,整个人云里雾里一般。

郭霖展开手中圣旨,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荣国贾门承爵之人亡故,世传勋爵投闲空悬,盖因国朝勋位庄严贵重,非才精德厚者不能居之。

今贾史超品诰命呈奏,言荣国长房血脉哀断,请依大周宗人法度,兄终弟及,位续次房,由嫡次贾存周承爵。

荣国先祖有立国开疆之功,福泽绵延子孙不可轻忽,朕因之而郑重其事,召宗人府丶礼部丶勋贵高门聚堂专议。

荣国嫡次贾存周为人方正,然其教子无方,嫡子宝玉狂悖无德,愚懒无才,口出佞言,辱没上皇,污名达于朝野,难承勋位之重。

大周宗人勋位,父袭而子承,荣国次房已失嫡血相传,不宜再言传勋承爵之事。

贾史超品诰命言长房血脉断续,此言荒谬偏颇,今长房尚存次子贾琮,人品贵重,才德浑厚,屡建功勋,爵封威远,闻达朝野。

贾琮生母杜氏御封五品诰命,位份端重,生子卓绝,可堪长房嫡脉,可传血统淑正。

贾琮虽丁忧去职,家礼全而国事忧,社稷安而心血瘁,日夜不耽,营造军国重器,其威可传边塞,朝臣可为表率,其才应嘉,其德宜彰。

皇恩皆出于上,功厚不吝封赏,才殷不避荣宠,今特赐威远伯贾琮,一体双爵,降袭荣国二等将军爵,去职挂勋,由其后溯支脉传承。

钦此。

……

跪接圣旨的王夫人,听到圣旨的内容,简直犹如五雷轰顶,圣旨上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般在她身上零剐碎切。

听到圣旨中将她的宝玉说的如此不堪,甚至二房失去承爵之资,归根到底,是她的宝玉被宫中嫌弃到一文不值。

她心中羞愤到极点,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强自克制住想要发狂的冲动。

她的宝玉衔玉而生,长得一等出色样貌,从小便安守家中,从不出外招惹是非,除了不喜读书,他哪里还有什麽毛病可挑。

他不过是内宅之中,说了几句不当之语,竟这样被皇家污蔑,还以此为藉口,剥夺了二房的爵位。

自己心心念念了半辈子的荣国爵位,最后居然被东府那个娼妓之子承袭,而且还是一体双爵的天大荣耀。

王夫人觉得这是一生中遇到的最恶毒丶最荒谬丶最难以置信的荒唐梦魇。

等到郭霖念完圣旨,王夫人已满头大汗,脸上妆容被汗水冲出沟壑,头上闪亮诰命珠冠也歪了,身上诰命服显得皱巴巴,有些滑稽搞笑。

好在她也出身世家大族,多少见过些世面,知道这种宣旨的关头,万万不敢造次。

这才强自抑住心头翻涌的气息,死死压住想要开口质问,甚至谩骂的强烈欲念。

如果她真这麽做了,喜事肯定是没有了,丧事多半要随之而来……。

……

贾母听完郭霖宣读圣旨,整个人都懵了,虽然宣诏之前,郭霖两次质问贾琮为何不在场,已让贾母有很不好的预感。

但是贾母做梦都想不到,宫中下旨承爵的不是儿子贾政,而是早就被封了爵位的贾琮。

贾母生了两个儿子,但从小就宠次子贾政,只是挨着嫡长子承爵的大义,实在扭不过礼法人心,只能让长子贾赦承袭爵位。

好在老国公贾代善也是一代人杰,即使在弥留之际,还是心思深邃明晰,为家业平衡长久,让长子承爵,次子袭府,全了贾母一半心愿。

原先长子贾赦亡故,贾母心中自然十分痛惜,但是兄终弟及,能让次子贾政完整承袭荣国家业,贾母心中还是很趁心的。

更要紧的一桩,贾母平生最疼爱的孙子就是宝玉,贾政承袭爵府,将来荣国家业自然也都归了宝玉,这对贾母来说真是天遂人愿。

自贾赦过世之后,长房长孙贾琏又出了事,在贾母设想之中,自然是次子贾政袭爵,对贾母来说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她即便想过无数的可能,做梦都没想过贾琮能承爵,不但是因贾琮是长房庶子,而且他还早就被封了爵位,这一桩被她下意识滤过。

一体双爵之事,即便是大周立国以来,都是极其罕见的情形,贾母这等安居后宅享福的老妇,更是听都没听过。

郭霖宣读完圣旨那一霎间,贾母已心如枯槁。

东府那孙子本来就够邪性,一身的能为又这等古怪,如今竟连西府的家业都全部占去了。

当年还有老国公一份遗奏,可以让两房分继家业,可那也只限于贾家文字辈一代,不是什麽世代不易的规矩。

如今还到那里去搞这样一份遗奏,这次可是爵位和爵产都让这小子一锅端了。

自己一大把年纪,又是这小子的亲祖母,倒是没什麽好担心的,这小子除非要天怒人怨,不然就要好好奉养自己。

可自己的宝玉该怎麽办,他这次可是一无所有,难道这一辈子,都要看那小子脸色过活……。

贾母想到这些,心中充满懊恼丶苦痛丶愤恨,甚至还有无力的恐惧感。

她想到前些日子,她想让贾琮上书皇上,祈恩让贾政早些承袭荣国爵,结果这小子以不合礼数来推脱,还被自己痛骂了一顿。

如今时过境迁,偏偏最后让他袭了爵位,这不是活活抽打自己的老脸吗,想到这里贾母又羞又悔,再也跪不稳瘫坐在地上。

一旁的鸳鸯连忙死命扶住,才没让贾母摔倒。

……

这边贾母心如死灰,懊恼无措,但贴身服侍的鸳鸯,却完全另外一幅心情,心中说不出欢喜雀跃,只觉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如不是顾忌老太太脸面,只怕鸳鸯就要喜动颜色了。

跪在后面的宝玉听了圣旨也懵晕了,虽他口口声声痛陈自己厌弃仕途爵禄,句句标榜自己是个超迈俗流的清白人。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痴呆愚蠢,自然知道父亲如果继承了爵位,其实对他也是大有好处的……。

当听到圣旨中不仅夺了二房承爵资格,让贾琮承袭了爵位,而且还将贾琮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自己却被圣旨贬到狗不拾。

宝玉嘴巴一憋,差点哭出声来,贾琮这禄蠹官腐之人,难道就能好成这样,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真话,就要被羞辱成这般境地。

宝玉心中委屈到想大声咆哮,苍天厚土,这到底是个什麽世道。

自己说过不想来接劳什子圣旨,果然还是有些先见之明,可惜世人皆不懂我。

宝玉突然想到贾琮一体双爵,好像是了不得的荣耀,以后家中姊妹看到他,只怕更稀罕他了,想到这些他的心又疼了……。

……

贾政听完宣旨,心中的郁恨仿佛要爆炸,虽然没有预想中袭爵,让他颇有遗憾失落。

但失爵的落差,远远比不上孽子宝玉带给他的羞辱,他心中欲哭无泪,自己怎麽养出这样的畜生。

当日他口出狂言,辱没上皇,已让宗人府下文贬斥,今日圣旨之上,更将其说得一无是处。

狂悖无德,愚懒无才,口出佞言,辱没上皇,污名达于朝野,难承勋位之重……。

圣旨之中措辞之严厉,让人毛骨悚然,似乎已到了不杀难以谢天下的地步。

荣国府二房因这畜生成为别人笑柄,荣国贾家因这畜生蒙羞,这畜生也成了自己一身都洗不掉的污点。

此刻,贾政和王夫人一样痛彻心扉,失魂落魄,只是夫妻两人心中苦痛各有不同罢了。

……

郭霖是宫中老人,宣读圣旨轻车熟路,语调抑扬顿挫,听起来颇有些气势,只是声音未免有些尖利,从荣禧堂中清晰的传了出去。

一直守在堂外的王熙凤听了,心中大叫痛快,自己男人虽然没袭成爵位,但是这爵位终究还是落到了大房。

她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明智,能够未雨绸缪,早早将心腹丫鬟送给贾琮入房,这一把真是赌对了,牌九出牌就是至尊宝,这还不是满堂彩。

她回头看了一眼平儿,见她已兴奋的满脸娇红,双目秋水盈然,说不出的得意娇美。

王熙凤突然有些羡慕自己这丫鬟,在一旁调笑:「你这丫头,倒是有好命,一不小心被天上馅饼砸到了。」

此刻回避在荣禧堂偏厅的李纨和探春,也将郭霖宣读的圣旨听了一清二楚。

两人也都懵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奇事,闻所未闻,今儿真是开了眼界。

虽然自己老爷没袭成爵位,探春作为女儿应该要难过才是,但这爵位被她的三哥哥袭了,她还是满怀难以抑制的欢喜。

李纨心中惊诧难言,长房的琮兄弟不仅能为出众,这一身的时运也真是无人能比,贾家出了这样的人物,说明祖宗福泽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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