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已知线索(2 / 2)
“可以这么说。”西列斯说,“我调查了他在拉米法大学的借阅记录,然后发现了其中的一本书。那本书记载了一位胡德多卡信徒的手稿,就提到了这句话。”
琴多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关注着这句话的后半部分。”西列斯思索着,并且说,“我以为这是……胡德多卡的信徒为自己死后的生活做打算,又或者说,是胡德多卡正在赐予信徒们力量。”
“……为死后的生活做打算。”这话突然把琴多逗笑了,“教授,您这话真有意思。很有一种象征意义。”
西列斯微怔,没明白他为什么发笑。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思索:“但是,前一句……‘吾为吾神竖立雕像’。这意味着,变成雕像实际上是为了献给胡德多卡。
“换言之,这是取悦胡德多卡的行为。”
……取悦。西列斯想。
在启示者魔药的制作过程中,同样有着取悦这一环节。当然,西列斯曾经旁观格伦菲尔制作魔药的时候,他没发现格伦菲尔有什么取悦的行为。或许那是放进坩埚里的某样东西。
总之,魔药制作者取悦安缇纳姆,而安缇纳姆则为魔药赐予时光的力量。
这像是一种奇妙的等价交换,十分符合炼金术的概念——虽然这世界没有炼金这种做法。
在信徒与神明这两重意义上,信徒取悦神明,神明给予回应。这像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所以,这群旧神追随者不断地让人们变成雕像,就是在……
“他们在试图取悦胡德多卡,试图让胡德多卡给予他们回应。”西列斯的声音不自觉变得低沉下来,“几百年里,他们没有得到回应,所以,他们这样的行为就一直持续着。”
不知不觉间,西列斯感到自己背后生寒。
这样持续百多年的献祭行为,可比格雷森那种骤然一下引爆全城的行为,更加令人直冒冷汗。
这四百年间,多少探险者误入这样的陷阱?多少探险者变成冰冷的雕像、多少探险者死在无人知晓的阴影之中?
而像阿方索、伊曼纽尔、切斯特医生这样,被间接引发的悲剧,又有多少?
西列斯怔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已经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了。”琴多问,“你怎么想?”
“我的想法?”西列斯想了片刻,说,“或许我们更应该抓紧时间了。”
琴多目光古怪地瞧了瞧他,然后说:“你真是个好心人,西列斯。”
西列斯一怔,抬眸望向他。
“我并没有产生太大的触动。”琴多略微平淡地说,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随意,“西列斯,或许你并不知道,整个无烬之地的氛围是如何的。
“当然,那群旧神追随者是可恨的,他们罪该万死。但是,除却他们,无烬之地有无穷无尽的风险。其实你不必太过于同情那些探险者。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死于自己对金钱、财富的渴望。”
西列斯说:“你这样的说法当然也是对的。”他说,“只不过,我的观念是……人心是无法试探的。”
琴多怔了一下,称得上困惑地望着他。
“人们当然会沉浸在对于金钱、财富、宝藏、名誉的渴望之中。人之常情,我无法苛责。”西列斯低沉地说,“但如果没有有心人出现,那么他们可能也只是在平常的生活中终结自己的生命。
“而非死在冰冷而绝望的雕像之中。那是他们命运的歧途。他们走上了一条不怎么正确的路,但却是被人恶意推上去的。
“我不能说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毕竟败给了自己心中的贪欲。但是,他们也未必死有余辜。”
琴多沉默地望着他,最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说错了,西列斯。”
西列斯困惑地望着他。
“你是个善良的人。”琴多低沉地说,“你不该来到无烬之地。但或许,无烬之地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我喜欢你这样的品质。”
西列斯怔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他想,这只是一个曾经活在平和世界的人,对这个混乱而危险的世界的单方面评价而已。他也未必真的做出了什么。
琴多最后说:“我很庆幸……西列斯。我很庆幸我能遇见你。”
在一番谈话之后,西列斯与琴多便转移了话题。
……事实上,西列斯也不太想要和琴多谈论善良不善良的事情。那只是他性格使然。
总之,西列斯转而说:“照这么说,你认为那群旧神追随者最有可能藏在哪儿?”
“这很难说。”琴多配合地说,“或许在某个驿站,或许在某个神庙。或许,就在所谓的‘不存在的城市’。”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再继续就这件事情讨论下去。
西列斯说:“我们终究需要更多的信息。或许等我们跟阿方索他们汇合之后,就能得到一些最新的事情了。那或许就是今天晚上的事情。”
琴多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西列斯将包里的地图拿了出来——博内特版本的,这一版本的地图终究显得更为完备。他与琴多商量着去往黑尔斯之家需要耗费多长时间。
此外,他们也自然地提及了那幅假冒琴多·普拉亚之名的地图。
琴多颇为挑剔地看了看那副地图,然后不情不愿地承认这幅地图上其实也没有什么疏漏。但是——他说,这可并非是包容这种行为的理由。
西列斯自然赞同。不管怎么说,这也冒犯了琴多的名誉权。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没办法找到贩卖这种地图的商人。
琴多倒是给西列斯科普了好几个寻物、寻人的仪式。不过,他也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也就是出门在外的行李问题。
像琴多这样的探险者,尽管他们是强大的启示者,但也并非意味着他们无所不能。毕竟,随身携带时轨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尤其是强调行动方便的探险者。
琴多说,他通常出门的话,只会随身携带三五个时轨,包括攻击、防御、确认方向、保持理智等等的功效,其他的时轨则都会存放在家中。
有些探险者甚至可能会随身只带上一两个时轨,其他的则是随买随用随丢弃。“反正无烬之地时轨多得要命。”琴多这么说。
这就意味着,即便是强大的启示者,他们的力量也并非能百分之一百地发挥出来。
西列斯便饶有兴致地提及了自己曾经的理念——能否提前为未来的自己准备好时轨。而那同样带来了类似的问题,也就是他们不可能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有什么仪式能派上用场。
琴多赞同地点点头,并且说:“或许只有神明才能知道命运的发展轨迹吧。”
这话在西列斯的心中激起了少许的波澜。
命运——就他所知,费希尔世界还从未出现过与命运有关的神明。
即便安缇纳姆的神格过去与历史,听起来与命运多少搭调,但是,那毕竟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呢?时光缺了一部分,那当然称不上命运。
这个想法再一次令西列斯想到了自己的骰子——骰子。是的,当然。那是否象征着命运呢?
通过骰子,西列斯可以判定某人的未来发展。这几乎可以说是某种“预知”办法了。可是,说到底,骰子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列斯的身边?
他为什么会成为世界的守密人?
西列斯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并且对于这个谜题的解答,根本也无从下手。
时间久 了,他甚至都懒得思考这个问题了。只有在偶尔想到命运、想到安缇纳姆的时候,会再一次激发心中潜藏着的困惑。
但是他也不愿意用得不出解答的谜题折磨自己的大脑。
他转而问琴多:“你的家?在堪萨斯吗?”
“是的。”琴多说,“如果有机会的话,那或许你也可以到堪萨斯来旅行。”
西列斯多少有些感兴趣地点了点头。毕竟,他也已经遇到不少来自堪萨斯的人了。他对于那个传闻中混乱的国度也有点好奇。
上午将近十点的时候,切斯特和阿尔瓦回来了。他们又买了不少东西,不过主要是阿尔瓦。他说他要将那些东西寄回家里,当做纪念品。
他们两人回来这一趟,是为了拿上昨天买的东西,一起带上,然后就去了马车行将这些东西寄出去。
回来的时候,阿尔瓦满头大汗。
他们聚在西列斯的房间里。
阿尔瓦说:“真够热的!我算是明白沙漠这可怕的天气了。”
切斯特笑着说:“不过,阿尔瓦,恐怕你也十分享受这段旅程吧。”
阿尔瓦的笑容毫无阴霾,他说:“是啊。的确如此。拉米法城与比德尔城十分不一样。有些事情,完全不是看地图上的城市分布、山川河流之类的符号,就能明白和感受的。”
这话完全不像是阿尔瓦能说出来的,于是其余人都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琴多更是直接说:“年轻人果然在无烬之地收获了历练?”
阿尔瓦胆子很大地白了琴多一眼,然后说:“好吧、好吧……我的意思是,我只是看到了地图,所以想到曾经在家里的事情……
“提到地图,我突然意识到,你们三个都已经分享了秘密,但是我还没有。”
其余三人都一愣。
秘密,的确。西列斯与黑尔斯之家、琴多与神庙遗迹、切斯特与考古行动。他们都或多或少地提到自己与无烬之地的关联。
但是……阿尔瓦?
他们都以为阿尔瓦只是年轻气盛,对于无烬之地十分好奇,所以才不顾家人的反对,决意来到无烬之地探险。可现在,似乎阿尔瓦的出现也另有隐情?
对此早已有心理准备的西列斯,只是略微好奇地望着阿尔瓦,等待着年轻人给出的理由。
所有人都望向了阿尔瓦,这似乎令阿尔瓦有点自豪。他咳了一声,然后指向了正摆放在茶几上的,博内特版本的地图。
他说:“博内特——是我曾经的先祖。”
“咦?”切斯特惊讶地望了望博内特版本的地图,然后又望了望阿尔瓦,说,“但是你的姓氏不是吉力尼吗?”
“啊……这个……”阿尔瓦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西列斯说:“我听闻过这个故事……阿尔瓦?”
“没事没事,其实购买博内特版本地图的人们都应该听说过吧。”阿尔瓦说,“我的先祖……就暂且称之为祖父祖母吧。
“博内特祖父对于无烬之地十分向往,所以才会绘制出这份地图。为了这份地图,他几乎抛妻弃子。科伦娜祖母对此事十分不满,最后决意与祖父分开,哪怕祖父当时百般恳求。
“总之,他们的孩子也被改成我的祖母未成婚时候的姓氏,也就是吉力尼。所以到我这一代,我的姓氏也是吉力尼。
“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我们祖上有一位博内特祖父。我们家族中的印刷厂也是因为当年,我祖母还支持祖父的事业的时候特地开设的,为了印刷博内特版本的地图。
“我时常能接触到各种地图,拉米法城的、康斯特公国的,偶尔也能乘大人们不注意,看看无烬之地的地图。地图绘制和印刷始终我们家族主要的生意。
“这样的传统都来自于博内特祖父和祖母。只不过……最后他们还是闹翻了。”
阿尔瓦有点沮丧地摇了摇头。
隔了片刻,他又说:“所以,我家里才会这么不同意我来到无烬之地,也不让我接触到无烬之地的相关消息。因为他们认为这地方充满了诅咒,甚至会让人们家破人亡。
“不过,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最后我父母还是同意了我来到无烬之地。但是他们告诫我,一定不要像当初的博内特祖父一样……沉浸在无烬之地的谜题、财富和迷雾之中。
“……这世界终究并非全是无烬之地这样的运转规则。”
说着,他慢慢沉默下来,看起来终究还是因为这些天在无烬之地的经历,而感到了些许的在意和明悟。
西列斯也想到了自己刚才和琴多交谈的话题,也想到了在场的切斯特医生曾经的遭遇。
无烬之地。这里充满了谜题、宝藏,也充满了悲剧、死亡。人们未必了悟后者,却已经沉迷前者。
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切斯特医生看气氛沉滞下来,便说:“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总该向前看。”
阿尔瓦第一个恢复过来,他说:“没错!我们总能解决这一切的!相信自己!”
西列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活泼语气而不禁莞尔。
兰米尔还没有出现,他们四人便商量着先去餐厅吃饭,等待着兰米尔过来。
不过,就在他们准备下楼时候,他们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阿尔瓦好奇地冲到了阳台,探头张望。
隔了片刻,他突然直起身,扭头,干巴巴地说:“是那个……约瑟。他正在旅馆门口大哭。”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西列斯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看来,那座雕像果然就是莉拉了。”
切斯特十分困扰地说:“究竟为什么……莉拉会变成雕像?”
十分钟之后,他们见到了商人兰米尔。仍旧是在一楼的会客厅。
兰米尔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憔悴的神情,眼睛里满是血丝,看起来更像是一晚上没睡。
西列斯问:“怎么样?”
兰米尔搓了把脸,然后说:“恐怕你们已经听见……约瑟的哭声了。那个女人雕像,就是莉拉。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雕像……”
西列斯望着他。
“……约瑟说,他前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于是莉拉就张罗着给他找份工作,过上正常的生活。约瑟没什么文化,精神也终究受到了一些污染,所以莉拉就打算让他当个普通工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莉拉接触到了那些……即将变成雕像的工人。他们究竟聊了什么,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恐怕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兰米尔不免叹了一口气。
其余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诺埃尔先生,”兰米尔突然说,“或许我也即将变成雕像。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希望您能查出真相——真相就足以告慰亡魂。”
西列斯沉默片刻,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低声说:“我会的。”
兰米尔便说:“或许你们该去吃顿饭,然后准备出发。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马匹,向导也在马厩那儿等着你们。”
“谢谢,兰米尔。”西列斯说,“你要跟我们一同前往黑尔斯之家吗?”
“不,我不打算去。”兰米尔突然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过去几百年里,无烬之地的某些传闻和消息,还有那些考古遗迹。等我发现了什么,我会让人给你们送信的。”
他现在的愤怒不知道基于什么,同情?或者自己的生意被打扰的焦躁?不管怎么说,那始终是一种真切的愤怒。并且,这种愤怒可以帮助到西列斯他们的行动。
西列斯无法评价兰米尔的性格或者品性,但是起码,现在这位大商人正在帮助他们。
于是西列斯向他道了谢。
在吃过午餐之后,他们收拾好东西,然后就前往马厩那边,寻找兰米尔为他们安排的马匹与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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