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大约十来天前,陆吾司布在...)(1 / 2)
大约十来天前,陆吾司布在城东的暗探留意到了一处可疑的宅邸。
有一户报备称在东市贩卖布施的商人于此租下空屋并入住运来了货。
这本没什么。城内几乎每日都有的商户自四面到来。但如今情况特殊,而商人是长安城内最方便的能够掩饰不法行为的身份,既可配备人手,也有理由到处走动,因而上面有令,对任何到的落脚之人,尤其商贩,必须进行查勘,排除可疑。
暗探如常那样留意了下,随即发现不对劲。
这一拨人不像正常商人那样每日频繁外出,落脚之后,偶只早晚驱着货车出入,到了闹市,队伍往往便会少掉几人,不知去向。于是指使市场内的客商上去搭讪,称欲大量进货,对方反应也不像正常商贩那样热络,便将情况上报,随后得到指令,在周围加强监控。不料接下来,两天都不见人出来了。
负责此事的刘勃觉察不对,下令入内检查,竟发现人去屋空,内中只剩布匹。猜测应是监控被对方发觉,此坊颇多林地,利于藏身,那些人趁夜悄然出屋,天明散入别处,继而不知去向。
此便是那日清早他匆忙去寻裴萧元要禀告的事。
收到消息后,裴萧元当日亲自过去检查。虽然对方行事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生活痕迹,但在仔细搜查过后,他还是于屋后发现了异常,掘出一堆已埋起来的药渣。经郎中辨认,其中一味血竭,又名麒麟竭,是治创伤疮疡的灵药。由此推断,此前有人躲在这里养伤。对方转移仓促,极大可能伤处并未痊愈,而这一味药材来自真腊和林邑国这些海外南洲,价高量少,长安诸多药材商铺也非家家备货。
陆吾司随后进行大量的暗中调查,得最近五天内,全城共计百余人次买过这种药。在一一排除之后,剩平康坊的一间药材铺,查无用药对象,且售药材的时间为夜晚,当时坊门关闭,买药之人不大可能来自别的坊城。
以上推断,此前那逃走的可疑之人,此刻极有可能仍藏身在平康坊内继续养伤。
此便是今晚这一场突发的坊内宵禁的由来。
刘勃带几个手下搜查到了这里,万万没有料到,竟遇上熟人,惊愕间,见叶小郎君也认出了自己,状若被自己吓到了,忙解释:"今晚捉拿飞贼,坊内临时夜禁,故方才闯了进来。小郎君你怎会在此?"
絮雨醒神过来:"原来如此。今晚我来此,是为玉绵娘子作画像。方才画得太过入神,也没听到外面的响动,实在是不该!"说着就要搁前来迎他。
刘勃摆手示意她自便,走到铺着一张足有人长的画纸的长条案前,一眼她方才画的像。虽才勾线定骨,初具眉目五官,画上人却已一目了然,作凭几半卧状,正是对面那正背过身在匆忙披衣的秋娘。
絮雨解释:"我前些天不是在慈恩寺为西平郡王妃作追福画吗?恰好这位玉绵娘子也去拜佛,路过石室,到了我的画,有幸得她青睐,叫我来此为她画一私像,好拓转制成屏风。今晚无事,我便来了,没想到如此巧,竟会遇到刘司阶。"
刘勃继续听她说话的同时,眼已暗暗扫了一圈寝堂,哪里可能藏人。
床脚平矮,几乎与地齐平,断不可能容得下成年人躲在下面。
床帐之内,被衾薄软,也是盖不住人的。
他一边在口里哦哦地应,一边作踱步状,走到窗扇后,顺手推出去检查外面。
窗阶外也无人躲。
最后只剩屏风旁的暗。
此时不用他开口,那秋娘自己识相,立刻走去,主动推开隔门。
刘勃向近旁几个手下打个眼色。几人入内,一阵查找,出来后,冲他摇了摇头。
此问应当是没问题的。
想到小郎君和司丞关系匪浅,刘勃自然不愿得罪,忙笑道:"方才多有惊吓,小郎君你继续!无事了,我不打扰,先行告退。"
絮雨含笑点头,依旧立在画案前:"那我不送刘司阶了。"
“不必不必,你作画要紧!”
刘勃带着手下正要走,听到外面楼下的庭院里传来一阵入内的靴履声,夹着方才他命人叉出去的老鸨的连迭抱怨声。
"裴司丞,你要替我做主,你那手下太过无礼了!方才他叫人丢我出去就算了,还带着这么七个粗汉子闯进我女的屋!司丞你瞧瞧,这上去都多久了?孩子都能一个了!他竟还不下来!他安的这是什么心?莫不是觊觎我女儿的美貌?哎呦我生的屁股啊,哎呦我的女儿啊--"
刘勃心里暗骂老鸨,快步出来,果然见上司登楼也来了。
这间青楼位置绝佳,差不多就在本坊的正中央,利于消息发送和接收,故方才裴萧元就在附近街口分派任务,各队分头往四面进行逐一搜查,他自己就在附近巡行,正好遇到这老鸨抱怨个不停,听到刘勃就在这间小楼里,便也上来察下情况。
"见过司丞!"刘勃急忙见礼,解释是这老鸨阻拦,不让自己上,所有他才动的手。
裴萧元停在门廊上,望一眼透出灯火色的深门里,问道:"此处搜完了?"
"是,都检查过了,没什么情况,属下正要走。"
裴萧元微微颔首,环顾一番四周,转身迈步去,刘勃疾步跟上去,口中说道:"司丞你说巧不巧,叶小郎君今晚恰好也在此,在替此间的秋娘作画像。方才我进去,乍见到小郎君,实在没有想到,倒是吓了我一跳。"
裴萧元正待走下楼梯,闻言,慢慢转头,再次回望一眼那面门,步足停了下来。
陆吾司的人走后,秋娘玉绵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摆好坐卧的姿态,她对面的絮雨也继续提描绘她的姿容,忽然此时,外间又起一阵脚步声,很快,有人转过那道帷帘,走了进来。
玉绵在闪目间望向对面。
这一次来的,不是方才那全副武装的金吾军官,而是一位去十分年轻的男子。
他穿着一袭文青色的常便袍,腰上系了条惯见的玳瑁饰的蹀躞带,面容清朗,神色舒展,不带丝毫刻意的压迫之态,人若散着一缕青淡的沉水香的气息。
但自这个年轻男子现身的那一刻起,气氛陡然急转。在他于屏风旁立足,抬起他那两道若青锋般湛利的目光扫过来的那一刻,玉绵呼吸不由随之一滞,心也紧跟着猛地悬了起来。
她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但从紧跟着他又返回的方才那金吾军官的恭敬表情来,眼前这个年轻的便衣男子,应当就是李延和部曲们口中提及的那个"裴二"了。
她的指甲已深深地戳入手心,却丝毫也不觉得疼痛,只屏着气息,眼睁睁地着这男子在环顾一圈后,目光向絮雨,不疾不徐地迈步,走到她的身边,一言不发,微微低面,状若起了她作画。
在他的注目之下,絮雨提着画正在纸上游移勾画美人的手转为迟缓,凝滞,最后,完全地停了下来。
她慢慢抬起眼,对上了裴萧元盯着她的一双眼。
在二人四目彼此相交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刹时若明镜般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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