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1 / 2)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深夜,信王府的前院书房里的灯火依旧亮着白昼,自然这并非是偶然,而是时常如此这般,在书房里伺候的人更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而此时书房之中,坐在上首的信王谢陵正垂眸,听着对面坐着的幕僚滔滔不绝。
“此次若不是殿下反应及时,提前处理了武元敬,只怕还真的要被永宁王抓到殿下插手内卫的把柄,”对面的一个老者,有些后怕又庆幸的说道。
此人姓魏,乃是信王府的长史。
而魏长史刚说完,对面坐着的短须男子,却摇头惋惜道:“武元敬乃是左羽林卫的中郎将,这可是殿下好不容易才收拢的人,本来有他在左羽林卫做内应,咱们对……”
这个短须中年男子姓薛,跟魏长史不同,他并无官职在身,但也是谢陵的幕僚。
这两人如今能在此处,便是说明他们都是谢陵最为信重的人。
但即便如此,在说到此处时,薛先生还是意有所指的说道:“对那里掌握也能更深一些,如今这般自断手臂,实在是损失太大了。”
薛先生口中的那个地方,自然便是皇宫。
左羽林卫作为皇宫禁卫军,一直宿卫北门,从上到下都是圣人最为信任的人,乃是真正的铁板一块,能撬动这个武元敬,也是谢陵这几年来徐徐图之,好不容易抓住了武元敬的把柄,威逼利诱之下,这才成功拿下此人。
“是本王鲁莽,当初冬狩之时,便不该让武元敬搀和起来,”谢陵虽身居上位,但是却并不吝啬正视自身的问题。
牵一发而动全身,谢陵如今倒是真正感受到了。
魏长史见谢陵这般说,赶紧劝慰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此番虽然损失了武元敬,但没有牵累到殿下,已是万万幸。”
身为王府长史,这位魏长史一向谨小慎微,因而说出这番话并不奇怪。
倒是对面的薛先生,他乃是没有官身的幕僚,行事便是有些激进,他此番还不忘惋惜道:“只可惜留给我们应对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从殿下收到宫内传出来的消息,到判断出武元敬这边的消息或许是有人设下的陷阱,不过只有几个时辰。”
“若是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将武元敬之死引到安王身上,方是上上策。”
原来在得到武元敬送来的消息,左羽林卫奉命去迎接晋州刺史郑育致,此人才是圣人心中所瞩的新任刑部尚书。
谢陵心中虽然震惊,却也并未怀疑这个消息,反而选择相信。
毕竟根据武元敬所说的,左羽林卫将军郑回已经出城,前去迎接。
但是无巧不成书,在何道存带来了武元敬的消息没多久,宫内便也传了消息出来,竟也是跟刑部尚书的消息有关。
宫内所传消息乃是,圣人已让人草拟圣旨,升任刑部左侍郎黄正伦为刑部尚书。
这个传递消息之人就在圣人身边,因而对于他的消息,谢陵素来是深信不疑。
但一时间,两份完全相佐的消息同时出现了。
谢陵在分辨这两份消息真假之余,便不禁怀疑为何左羽林卫会在这时候出现这样一份假消息。
该不会这是谁特地给他设下的圈套,目的自然是冲着做左羽林卫的,毕竟消息是从左羽林卫传递出来的。
信王之所以会这样怀疑,自然也是因为冬狩一事之后,圣人派大理寺彻查左羽林卫。
虽说并未查出什么,最后此案看似不了了之,大理寺似乎也放弃了。
但是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埋在余灰之下的火星子,一旦有东风吹起,只怕便会燃起燎原大火。
所以在两个消息相冲突时,谢陵第一时间怀疑的便是左羽林卫所传消息有蹊跷。
谢陵素来是谨慎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于是他当机立断,派出护卫前去何道存宅邸,准备先行将他转移。
这样自然是可以切断了谢陵和武元敬之间的联系,毕竟谢陵从未亲自接见过武元敬,都是通过何道存传递消息。
而且他与武元敬更是从无书信往来。
左羽林卫太过重要了,即便是谢陵都不敢有一丝差池。
一旦被圣人发现他与左羽林卫的人有所牵扯,只怕圣人即刻便会怀疑他,谢陵这么久以来闲散淡泊的伪装,也会彻底被撕开。
到时候不仅仅是他失去圣人信任的问题,有甚者圣人还会即刻将他逐出长安,遣返回他自己的封地。
那时他便是真正的彻底远离皇位。
而他派去的护卫去接应何道存的时候,何道存带走自己与地方官员密信,突然发现自己装有密信的盒子,竟被打开过了。
原来何道存这人也是十分机敏,虽然他将密信藏的十分严密,但终归还是不放心。
是以每次他都会在锁头处,系着一根发丝。
发丝细而易断,他每次打开匣子之前,都会细细检查。
这次信王护卫来带他离开,何道存除了这个匣子便什么都没带走,但当他拿出匣子,细细打量了一番,竟发现匣子上的发丝断了。
他便彻底明白自己,自己的匣子被人动过。
谢陵原本也只是怀疑何道存被人盯上,这下算是彻底坐实。
待收到护卫传回来的消息之后,谢陵即便心底再惋惜,也还是毫不犹豫选择灭口武元敬。只要此人一死,他将手伸进羽林卫之事,便再无人证。
他到底也是皇子,若是想要告发他,必须得拿出真凭实据。
如今两个人证,一个人被他送出长安,一个被他灭口。
这件事谢灵瑜可以说处理的格外干净利落。
至于谢陵派人处理武元敬时,为何让他所写血书,自认是三千卫之人,而非安王之人,自也是谨慎考虑过的。
“圣人因为齐王之事,如今对我们几个皇子早已经持有戒备怀疑之心,我若是将武元敬之死引到安王身上,反而会弄巧
成拙,到时候只怕父皇第一个怀疑之人便是我。”
武元敬之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不管是魏长史还是薛先生,事先都未曾收到消息。
待他们知道此事时,武元敬之死已经传遍了整个朝堂。
自然那封信也是信王让人安排的,未曾跟任何人商议过。
这会儿薛先生这才正色道:“王爷所言正是,是小人莽撞了,一心只想着眼前利益,却未能考虑到这般妥当。”
谢陵淡然一笑,他抬眸看了过来:“先生不必自责,此番太过突然,永宁王这一番举动确实让本王措手不及,连武元敬都被她查了出来。好在父皇素来厌恶三千卫至深,将武元敬之死牵扯到三千卫身上,三千卫可无处自辩。”
确实,这也是谢陵如此行事的原因。
圣人对三千卫的态度,素来都是凡三千卫者,杀无赦。
武元敬之死若是栽赃给安王,他可是长了嘴会喊冤的,但是栽赃给三千卫,这些躲在阴沟里的人又岂敢跑到明处给自己喊冤呢。
死无对证,三千卫对于圣人来说,便如同死人无疑。
“说来这次永宁王在圣人面前,倒是了大功一件,”薛先生微皱着眉头说道:“圣人竟将扬州大都督一职,交给了永宁王殿下。”
原本谢陵也并不知道盯上何道存和武元敬的人是谁,但是后来送何道存离开长安的护卫,半路上突然发现有人跟踪,于是这些护卫与跟踪之人打斗,最终以谢陵派去的护卫人多势众,拿下了对方两个人。
虽然那两人悍不畏死,什么都没说,但是说来也巧,谢陵派去的护卫中,便有人认出这两人。
是当初在冬狩时,跟随在永宁王身边的护卫。
还有便是武元敬被杀之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便是谢灵瑜。
这两件事便足以说明,盯着何道存和武元敬的人便是永宁王谢灵瑜。
“殿下,扬州大都督虽说只是虚衔,但是圣人如今却让永宁王遥领,而并非赏给您和安王,可见圣人心中对太子之位,依旧还未确定,如今永宁王这般受圣人宠爱,咱们何不试着拉拢她一番。”
倒是魏长史借着薛先生的话,说了下来。
两人这般你一言我一语,确实让谢陵陷入了沉思。
但是许久,他轻轻摇头道:“你们以为我未曾对永宁王示好过,只是她似乎一直对本王颇有些偏见。”
谢陵几次与永宁王接下来,便察觉到他这个堂妹,似乎对他有很深的成见。
原先谢陵以为是因为裴靖安的缘故,毕竟昭阳公主喜欢裴靖安,并非是什么秘密,稍稍一了解,便都能知晓。
而圣人曾经属意让裴靖安成为谢灵瑜的王夫,只是随着谢灵瑜在朝堂上越来越有权势,她的婚事反而被耽误了下来。
如今不管是圣人还是谢灵瑜自己,似乎都没有早早选定王夫的想法。
两个小娘子为了裴靖安,心中有了些许龌蹉,自也是有可能的。
谢灵瑜因
为昭阳之事,迁怒与他,倒是说得过去。
毕竟谢陵自认是从未得罪过这位堂妹,他哪里还知道这其中有前尘往事的纠葛。
“先前小人不知殿下大义,多次拒绝了殿下招揽,可是殿下不仅不怪罪小人,更是多次亲自登门拜访,连小人这等微末之人,殿下都能如此礼贤下士。永宁王身份如此尊贵,又在圣人面前这般得宠,自是有些傲气,能与这位殿下化干戈为玉帛,方是上上策。”
对面的薛先生,在听到信王这番话,倒是委婉的劝说了一番。
如今是信王需要跟谢灵瑜化解,而不是谢灵瑜需要信王。
“先生之意是永宁王让本王自断一臂,本王还要向她屈膝求饶?”如果说先前谢陵提及谢灵瑜时,口吻尚且冷静,但此刻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漠。
显然谢灵瑜这次让他实实在在吃了一个大亏,让他亲自下令杀了武元敬。
几乎是断了他羽林卫里这么久以来的努力。
其实这倒也还好,真正让谢陵动怒的,却是薛先生的另外一句话。
——永宁王身份如此尊贵,又在圣人面前这般得宠。
谢陵生母出身卑微,虽说育有两子,可直到去世时也不过是个三品婕妤罢了。而其他生有皇子的妃嫔,都位列妃位之尊。
就连先前设计谢灵瑜的燕贤妃,未曾生育过皇子,都只因圣人宠爱,而位列四妃。
先前昭阳便曾与他抱怨过,圣人待她和谢灵瑜的不公。
她喜欢裴靖安,想要他成为自己的驸马。
可连谢陵都知道,圣人不会答应的,毕竟裴靖安祖父乃是左仆射,裴家在朝中影响甚深,父皇不会让他身边平添这么大的助力。
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若是站在父皇的立场来说,他也会这般做。
可是人到底不是只重利益得失的,他也是人,自会有感情。
自幼他和昭阳没有母族庇护,在深宫中本就比旁人艰难些。
如今他已然开府成为亲王,却依旧举步维艰,甚至还要在旁人断了他臂膀的时候,还要笑脸相迎,屈膝讨饶。
谢陵也有自己身为皇子的尊严,他可以向不顾尊卑,对幕僚三顾茅庐,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即便不归顺与他,也永远不会踩到他的头上。
可对于谢灵瑜,他却没了这份气定神闲和宽宏大量。
因为他深刻明白,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父皇宠爱谢灵瑜是远胜于他的。
即便贵为皇子,他却还是位居谢灵瑜之下。
便是扬州大都督这个虚衔,从来都是赏赐给太子或者是下一任太子的人选,如今圣人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赐给了谢灵瑜。
不管圣人想要传递什么,如今朝堂上下,便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圣人对她的宠爱。
此刻魏薛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没想到殿下会突然间发火。
谢陵虽贵为皇子,但是一向对身边的人,特别是幕僚们尊敬有加,极少见他这般冷言怒语。
薛先生赶紧解释道:“殿下莫要生气,这只是小人的一点拙见。”
“我并非责备先生,而是先生有所不知,只怕永宁王早已经视本王为眼中钉,本王虽不知其中缘由,本王如今即便朝她主动屈膝求和,她也未必会瞧得上。况且本王手里,并无她能看得上的东西。”
谢陵能够招揽这些幕僚,拉拢朝堂里的官员,或是利诱或是威逼,总有法子。
但是对于谢灵瑜,他却并无稳操胜券的把握,因为他想不出自己如何能够说服她。
谢陵有的,她都有。
甚至谢陵自己没有的,她都有。
她乃是亲王之尊,身份地位圣人的宠爱,样样都不输给他。
甚至连一个从龙之功,谢陵都不敢许诺给她。
谢灵瑜身份尊贵本就是亲王,已然位极人臣,从龙之功与她而言,本就无用。
况且她深受圣人宠爱,谢陵岂敢在她面前暴露一点自己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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