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2 / 2)
阿畴在朝堂上拍案大怒,甩袖离开,百僚惶恐。
不过回到后宫,阿畴便颇为平静,并不见怒。
反而有条不紊地和希锦分析:“差不多可以了。”
差不多可以的意思是,事情办妥了。
之后阿畴提起,那韩相欺君妄上,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罪大恶极,不必待秋后行刑之时,便立即斩首处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要知道以大昭惯例,死刑都在立春后至秋分,除非穷凶恶极者,不得奏决死刑。
便有朝臣上疏谏阻,认为如今新帝才登大宝,事宜行仁政。。
阿畴这才略缓了缓,改口道“念在他已年迈,赏以春夏,刑以秋冬”,于是判了秋后问斩,至于韩家诸人,男丁流放,女眷充入
() 奴籍。
他这么退后一步,朝臣到底不好再反对了。
这诏书顺利下去,消息很快传出去,一时众人都知道那韩相被处决了,韩家完了,街道上众人竟都欢快起来,甚至有人摆酒庆祝。
希锦命人过去宫门外购置一些小菜,等那黄院子回来,特意问起来,说那些小商贩都是“眉开眼笑”。
希锦听着,也觉很是舒坦。
她家阿畴当了皇帝,如今做了一件大好事,至少把这韩相给处死了。
想当初她那六重纬的憋屈啊,如今算是彻底畅快了!
而处死韩相后,阿畴便重用了霍二郎整顿税赋,让利于民。
希锦听了,自然觉得很不错。
自从那次小荷包一事后,她看得出,阿畴对霍二郎一事确实是放下了,不像之前暗暗地酸,现在是真的不在意了。
既然不在意了,他身为君王自然唯才是用。
只可惜此时的希锦贵为皇后,是轻易没机会见到外臣的,不能当面道一声喜了。
不过希锦还是想起那一晚,汝城上灯节,霍二郎曾经的高谈阔论,以及提起韩相的种种顾忌。
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寻常书生,而听他说起那番话的,也只是普通市井商贾。
他又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能替了那韩相来掌管市易司,整顿税赋,他更不会想到,自己和阿畴会坐在了帝后的位置上。
这就是人生之玄妙了。
就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陆府却传来消息。
韩淑修生了,生下一对龙凤胎,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阿畴和希锦都分别赏了财帛金银,宫中也都按照规矩备办了各样礼品送过去。
不过这会儿韩家刚出事,那韩淑修显然心里不好受,以至于生下一对孩儿后,她一直心情抑郁低落,动辄哭泣,便是再养,也是心病难医。
这让人听了不免唏嘘。
那一日,希锦忍不住道:“韩家……还能再宽容一些吗?”
阿畴:“韩相是必须斩,不能留,男丁流放,女眷充入奴籍,这已经是至仁之政,格外开恩了。”
希锦无奈:“好吧。”
阿畴:“先过去这一阵风头,再过两年如果要大赦天下,他们或许能免罪,到时候让舅父把他们家中女眷妥善安置就是了。”
至于男丁,可以免罪,但是必然不能给予任何机会,可以说三代之内,他们休想翻身了。
希锦:“嗯,也是。”
反正这家子摊上了,那就忍忍吧,又不是非要他们的命,他们享受了那么多年富贵,贪图了那么多银钱,也该付出代价了。
不过韩淑修却是想不开,竟有些歇斯底里起来,每每痛斥这个,嘶吼那个,甚至连那才生下的婴儿都痛恨起来。
希锦派了御医过去为她诊治调养,又接她过去外面别苑玩耍散心,不过韩淑修家里出了这种事,她见到希锦总归不自在,每每提起家里人还是
哭泣已,希锦见此,便也只能罢了。
她想这种伤痛并不是外人的言语能宽慰的。
终于有一日,韩淑修跪求和离。
陆简到底是给了韩淑修和离书,除了退还那些嫁妆外,还额外补了丰厚的田地和银两,并派仆从跟随,送她过去她兄弟所在处,让他们团聚了。
希锦听了,便和陆简商议,将一对孩儿抱到宫中来,小心抚养,正好和才出生的小公主一起。
陆简略沉吟了下,倒是没反对。
他看着希锦,道:“有劳娘娘了。”
希锦听这话,心便微顿了下,她可以感觉到他言语中的诚恳和感激。
一时便有些难受起来。
突然想起最初的那个陆简,很冷硬张扬,棱角分明,如今他经历了一场失败姻缘,到底是被打磨了,性情倒是比之前柔缓了。
她便笑了笑,道:“舅父说哪里话,也太客气了,回头让几个孩子一起玩儿,也好有个伴。”
陆简听着,眸间也泛起些暖意来,颔首:“是,宫里头孩子多一些,倒也热闹,有时间我也会过来多看看孩子。”
希锦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其实别有一番酸楚。
她想问问,那韩淑修的种种,问问他对韩淑修是否还有别的安置,但陆简是长辈,她纵然为皇后,但也是晚辈,并不好对这种事情多加置喙。
当下也就笑道:“等孩子大一些,无论男女,都可以学学骑射,到时候还得舅父多操心呢。”
陆简听闻这话,略怔了下,之后也笑了。
他望向远处,殿宇之上,天空湛蓝。
曾几何时,长姐也曾这样笑着,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他还年少,热血男儿,自以为宝刀在手,无往不利。
世事是一个轮回,二十年弹指过去,昔日蹒跚学步的阿畴已经登上大宝,而长姐的孙女孙女都要学习骑射了。
他望着那远处的天空,却是对希锦说道:“这样极好,我相信姐姐在天之灵看到后,也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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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候,阿畴回来殿中,两个人说着话间,希锦想起那陆简,还是有些无奈,便道:“若是当初他和莫三娘在一次,总归比现在好吧。”
那莫三娘是爱他的,莫家和阿畴也是一条心,是依附着阿畴,只要莫家不要太过肆无忌惮,至少两三代内都能富贵安稳,这样陆简的后宅也不至于出这种变故,更不至于让两个弱子就此没了母亲。
阿畴听这话,却是想起舅父当年对希锦的敌意,他是执意希望自己和陈尚书家联姻的,便是后来,其实那韩相最初也是想把孙女塞给自己,而舅父也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后来,因先帝提起舅父的婚事,想为舅父赐婚,并问起韩相,韩相那里才调转马头,试图联姻舅父。
对于这些,舅父其实是不在意的,他对儿女之情太多淡漠,认为男人应当以事业为重,自然不愿意迎娶那莫家女
——毫无用处的一桩婚姻。
只是如今,终究尝到了一丝苦楚吧。
阿畴轻叹了一声,道:“过一段吧,等这件事慢慢淡忘了,看看能不能让舅父相看几个好的。”
希锦略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那——”
她想说舅母,又觉得不对,只好道:“那韩家娘子,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可能她到底存着一些求全心思,总盼着若是韩淑修回来,和舅父重归于好,这样两个孩子也有了母亲陪伴,那自然是能弥补一切过错。
不过想想也是奢望,两家人隔着那韩相的命。
可……韩相贪了那么多钱,他就是错了啊,总不能不整治。
阿畴默了片刻,才道:“其实在那韩家娘子离开前,我曾召她,和她谈过。”
希锦:“啊?”
阿畴:“谈过后,我也就明白覆水难收了,她和舅父终究不合适。”
那韩家娘子太过执着单纯,明明生在权相之家,却对种种境况一无所知,固执地认为是“别人故意害她韩家,祖父是被冤枉的”,是非黑即白的心思。
他把那些贪赃枉法的证据都甩到她面前,她却依然认为这是假的,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祖父是这样的人,并且她还试图用孩子来胁迫舅父,也是触怒了舅父,并不够聪明的一位娘子,让舅父太过失望。
是以放她离开,回归她原本的位置,这对她来说反而是最好的。
希锦听着,道:“其实韩娘子纵然固执了一些,也许处事也不够圆滑,可她只是寻常弱女子罢了,处在她的立场,自己家里人没了,还是和自己的夫君有关,她不愿意再留在陆府享受荣华,也能理解。”
她并没做错什么,只是被家族用来联姻罢了。
从一开始,她就是朝廷权利斗争中被忽视抛弃的那个人,她的祖父和父亲并没有在意过她的幸福。
只是这些希锦并没有和阿畴提起。
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商贾娘子,她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走入皇都,踏入内廷后面见先帝的情景,那种沉闷压抑到几乎泰山压顶的威势。
既然走入了这皇都,看这朝堂波谲云诡,那就注定会得到或者失去。
或者登上高位享受众人的尊崇仰望,或者跪在那里承担后果。
韩娘子生在韩相府中,也是享受了十几年那贪赃枉法钱财的奉养,若是不出事还会继续享受诰命,这都是韩相权势带来的好处。
甚至关于这桩联姻,若是不曾联姻,只怕韩家女子都统统沦为官籍,韩娘子自己也不会例外,如今好歹得了庇护,不至于太过不堪。
这个世上的许多事并不是那么简单非黑即白的,世事也不是非要两全。
就连阿畴自己,他不还是要面对那个害了父母性命的祖父吗?又有谁过着十全十美的好日子呢。
这些心思,她可以和阿畴说,他一定会开解自己,但是她又觉得并不是那么有必要。
她以
前会觉得阿畴的性子太过冷清孤僻,她无法理解,现在却慢慢懂了。
人总是要有些经历才会长大,她需要自己慢慢想明白,学会释然,然后他们也终于成为最契合的夫妻,开始用更开阔和包容的角度去看待对方。
阿畴轻握着希锦的手:“韩娘子那里,舅父终究是顾着一些的,不至于让她生活委屈,至于其它的就看她自己了。至于舅父,目前倒是没什么担心的,他并不是会耽于儿女私情的,如今一对儿女养在宫中,他少了一些牵挂。”
希锦:“那就好。”
阿畴:“你也不必多想了,如今正好闲散一些,我已经筹划着腾出功夫来,带你回去汝城祭拜你的父母。”
希锦惊喜:“真的?”
这简直想都没想到的!
阿畴颔首:“当然也不能只是回去汝城。”
毕竟以如今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只为了这个大动干戈的。
他便拉着她的手解释道:“这次只是取道汝城,其实是要过去岭南一带视察海务。”
原来自从大昭收了渤泥、三佛齐、白达和麻嘉等海上夷国为藩属国,如今海商和蕃商在海上频繁跋涉往还,那海外诸邦自大昭购置了大批的瓷器、丝绸和茶叶,大昭也自诸邦购置了大量的宝货,诸如珍珠、象牙、香料、药材和胡椒等商货,由此也弥补了北面丝绸之路的截断。
大昭的市舶之盛,已经远远超过了前朝,自然昔日对大昭构成威胁的北狄羡慕不已,这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以至于如今的朝臣都陆续开始上奏,认为国力雄浑,若那北狄再敢挑衅,大昭可发兵,收复昔日丢失的云阳十六州。
不过对于这些,阿畴一直按而不发,反而打算御驾南行,视察南方海边防务以及市舶船务。
这么一来,时人也都知道天子对那南方海务的重视,自然越发兢兢业业。
希锦:“去岭南港口?那太好了!”
她想去,看海,看那海船!
阿畴颔首,略笑着道:“我们先过去汝城,会停留几日,顺便为你父母祭祀,并接见昔日亲朋,我们在汝城下水道,一路过去广府,泉州等地,巡防海务,并接见番邦朝臣。”
希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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